繼父和媽媽？

他們從不在孩子面前吵架，看起來聚少離多但感情很好。

葛黎生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是繼父和繼姐在吵架。繼姐在外地讀大二，似乎是意外懷孕，她想把孩子生下來，但搞樂隊的男友已與她分手，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爸爸。

繼父堅決不同意，“你大着肚子怎麼上學，不行！”

姐姐說：“我算過了，預産期剛好是暑假，兩個月足夠我恢複身材。”

繼父說：“那孩子生下來誰養？”

姐姐說：“爸爸你養啊，不是請個保姆就能解決的事嗎？”

繼父氣得大吼：“荒謬！孩子沒有爸爸，你要他怎麼出去見人？”

姐姐說：“有什麼關系，葛黎生沒見過他親生爸爸，不照樣拿全校第一名？”

聽到這裡，葛黎生不由得心神一動。

背後傳來葛秋容的聲音，“辰辰，站在這裡做什麼？”

葛黎生說：“忘帶鑰匙了。”

葛秋容說：“敲門啊，裡面沒人嗎？你叔叔姐姐都回來了。”

她從包裡找出鑰匙，把鑰匙給兒子，接過小女兒，“小晚我來抱吧，别看她小，怪沉手的。”

葛黎生用鑰匙開了門，客廳的父女同時朝他們看來，幾秒内神情變換，一緻露出笑容，絲毫看不出他們剛剛激烈争吵。

繼父問：“回來了，辰辰吃過了嗎？”

葛黎生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姐姐微凸的腹部，說：“吃過了，謝謝叔叔。媽媽，我先去洗澡了。”

葛秋容說：“去吧，寫作業别寫太晚，明天有私教課。”

葛黎生點點頭，在衆人凝聚的目光中，轉身回房、鎖門。

晚上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到他在鄉下生活的時候，他總是不合群，久而久之學會獨處。上天給他不錯的大腦，數數認字學得很快，因此大人時常誇獎他，同齡小孩不敢光明正大地欺負他。外婆是個勤快人，讓他吃飽穿暖，可是外婆太忙了，種地喂豬洗衣做飯，從早忙到晚，葛黎生隻能待在屋子裡看舊書，思考他的爸爸媽媽在哪裡，為什麼不來找他。

他隻是看上去堅強高傲，其實非常羨慕那些被父母打得哇哇叫的小孩。

他們有父母疼愛，他們有父母管教，而他什麼都沒有。

七歲那年，葛秋容将他帶離那個落後的鄉村，帶到繁華陌生的城市。

帶着拖油瓶嫁給有錢人，本性又十分要強，那陣子葛秋容壓力非常大，情緒不穩定，她要求兒子上這個課上那個課，如果葛黎生做得不夠好，她會生氣，經常罵着罵着自己先崩潰大哭。

葛黎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考試不滿分，媽媽會哭；彈琴彈錯音，媽媽會哭；學不會遊泳，媽媽會哭。

他好像總是惹媽媽生氣，因為他無法做到完美。

就這樣過了一年，因為數學考了99分，葛秋容用戒尺打腫他的手心，然後哭着給他上藥包紮，“媽媽沒有辦法，不努力的話沒人會幫你，你要争氣啊，辰辰。”

葛黎生覺得他不能這樣子過下去。

可是鄉下的外婆意外去世，他無處可去。

那天，因為雙手受傷，媽媽取消了鋼琴課，留他獨自在家學習。

葛黎生從作業本撕下一張空白的紙，筆迹工整地寫下一封幼稚可笑的“遺書”。

他搬了張高椅放在窗台下，爬上椅子，準備從十二樓跳下去。

沒有他的話，媽媽就不會哭了。

正準備往下跳，外面傳來敲門聲。

葛黎生思考了十幾秒，長期的嚴格教養讓他認為應該先去開門。

于是，他從高椅爬下來，去玄關開門。

打開門，八歲的于域捧着一大碗紅櫻桃，笑容燦爛地問他：“辰辰要不要吃櫻桃？我爸爸剛從煙台出差回來，帶回來好多好多櫻桃！”

那天他們吃了好多好多櫻桃，飽到打嗝，葛黎生玩了于域的軌道火車、看了于域珍藏的漫畫書、聽于域說了天馬行空的外太空故事，最後在于域鋪着奧特曼被單的小床睡着。

睡醒後完全忘記跳樓這回事，那封“遺書”亦不知所蹤。

葛黎生淚流滿面地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

他給于域打電話，那頭響了很久才接，傳來于域困倦的聲音：“辰辰？”

葛黎生哭着問：“你在哪？”

于域打着呵欠回答：“在我叔叔家，太晚了，我們沒回去。你哭了嗎？”

葛黎生說：“你回來。”

于域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葛黎生哽咽說：“我現在就要見到你。”

“好好好。”于域下床穿鞋，“等等我，馬上到，電話别挂。”

葛黎生穿着睡衣出去等，電話一直沒挂，可是于域越勸，葛黎生哭得越兇。

等了好久好久，終于，電梯叮的一聲，于域大步走出橋廂，葛黎生急不及待地撲上去，滿臉是淚，“哥。”

于域抱住他，“怎麼了，跟葛阿姨吵架了？”

葛黎生搖搖頭，“我就是，就是突然好想你。”

于域親吻他的發頂，“沒事了，我回來了，我在這呢。”

葛黎生淚流不止，“你要，一直、一直在。”

“好。”于域溫柔許諾，“我會一直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