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他還沒說完話,隻聽“吱呀”一聲響,這破廟的門被推開了。
雨聲闖進了屋,緊接着腳步聲紛至沓來,不知道進來了多少人。
為首的人倒不客氣,徑直走到簡流光所在的那口棺材跟前,拿手指敲了敲,并道:“開棺。”
這聲音聽着陌生,似乎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
不知為何,阿夭和阿桃未對這幾個闖進來的人發難,但也談不上配合,反诘道:“憑什麼?”
聽起來他們不是一夥的,這讓簡流光立刻嗅到了生機。
難不成是屠二娘報了官,衙門派人來解救自己了?
什麼崇拜黃泉窟,我呸!
他立馬翻臉不認人,扯着嗓子大叫起來:“是官老爺嗎?大人救命哇!這兩個黃泉窟魔頭強擄良民,還要活埋了我!您可要剿滅賊寇,為民做主哇大人!”
年輕男人頓了頓,再次重申:“把棺材打開。”
“什麼時候浩渺閣也跟那些個江湖正派一樣,管起閑事來了?”阿桃冷眼斜睨,指節叩着刀柄,發出泠泠的碰撞聲。
年輕男人歎了口氣,似乎不願和他們動手,解釋道:“不是浩渺閣要管閑事,而是你們抓錯了人——你們抓他幹什麼?”
“自然有我們的用途。”阿桃說。
阿夭倒老實,直接交代:“取童子十二人,生葬于倒懸之棺,可布九幽還陽大陣……啊!疼!”
他話還沒說完,似乎是被阿桃扭了胳膊,發出悲嚎來。
簡流光聽後唯有沉默。
怎麼凡人還在研究起死回生之術!
他情不自禁說道:“你們黃泉客還在想着複活沈昭呢?這都多少年了,好毅力啊!”
誰料阿夭卻說:“複活沈昭做什麼?我們要複活的是主人。”
要說誰是黃泉窟的主人,那自然是權無心了。
權無心那個大魔頭死了?
簡流光心想,你們江湖的形勢可真是瞬息萬變。前有正派美人淪落成人人喊打的妖女,後有黃泉窟頭子命喪黃泉,就算哪天奚山派全員去參加科考,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第一,這法子沒用。與其信這個,不如多攢點錢來我們浩渺閣買消息,我們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年輕男人說,“第二,小主人要這男孩兒,你們若真想試這蠢法子,抓别人去,這個留下。”
他話說完,也沒等阿桃和阿夭回嘴,便吩咐人擡起了棺材蓋。
簡流光被關在這黑漆漆的四方盒子裡許久,一時得見天日了,竟還有點不适應外頭的光線,揉了半晌眼睛,終于得以看清廟裡的情景。
堂上有兩撥人相對而立。
文曲星泥塑下立着一男一女,身穿紗袍,手持長劍。女子長相豔麗,頰間點綴着幾朵殷紅的桃花,向上蔓延至發際。男的臉上有相同的紋路,面白臉尖,眼角斜飛,像公狐狸精幻化成人形。
世上沒有哪個正經門派弟子會打扮成這樣,想必這二人就是擄他來此的黃泉客了。
站在門口的有三四個人,穿着相同的青衣,下半張臉則覆着青銅面具,上面雕刻有蜻蜓似的長翅飛蟲。
為首的年輕男人與他們的打扮略有不同,未戴面具,露出白得瘆人的一張臉,左頰上斜亘着一長道蜈蚣似的舊疤,從眼角貫穿至嘴角。
并非衙門官差。剛才他們自稱是浩渺閣的人。
這名字有些耳熟,想來也是什麼江湖門派,他跑堂時常聽見有食客提及。
阿桃似乎還不死心:“假的?這可是酉陰行書裡的法子。”
年輕男人笃定:“酉陰行書的殘本就放在浩渺閣,裡面沒有這段内容。你看的書也是假的。”
阿夭拽了拽阿桃的袖子,小聲說:“阿桃,他們可是青蚨子,消息錯不了……”
見簡流光吭哧吭哧從棺材裡翻出來的狼狽模樣,阿桃皺眉問:“既然是小浩渺要,我們讓就讓了,就當是賣浩渺閣一個人情……可要這崽子做什麼?”
這也是簡流光想知道的——他就一鄉野食店的店小二,這群江湖人成群結隊地抓他做甚!
年輕男人也不藏着掖着:“他是‘克死’君子方的那個孩子。”
原來是為這事兒。
簡流光簡直要欲哭無淚,有樣學樣地解釋道:“第一,君子方不是我克死的,他碰瓷兒!第二,君子方沒有死,他中途‘詐屍’逃走了,現在江湖上那些個駭人聽聞的鬼故事,全是我家那說書先生編的,編的!”
沒成想那年輕男人并不買賬,直接吩咐手下:“把他綁了帶走。”
原以為終于得救,沒想到卻是剛出虎穴,又入狼巢。
面具人應聲而上,但還沒等簡流光反抗,又忽聞“吱呀”一聲響,破廟的門再度被人推開。
這次來的是一個人。
男人身着白衫,手執酒壇,仰頭将烈酒灌入喉嚨,不醉不肯罷休。
他搖搖晃晃地跨進門檻,環顧一周,掃過諸人詫然的臉,不住大笑起來:“呦,真熱鬧!黃泉窟、浩渺閣……這是給我師父祝壽來了?”
衆人神态各異,似乎都認識進門的這人,隻留簡流光自己一頭霧水。
隻聽阿桃一聲怒吼:“趙停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