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
距離工廠爆炸還剩下四十個小時。
天空泛着霧蒙蒙的白,城市常年籠罩着一層灰。
工廠的食堂簡陋的寬大,一排排椅子容納着穿着相似廠服的工人,他們擠在一塊,空氣中充斥着熱騰的人味。
無數複雜的氣息在炎熱的天氣中又被放大,遊魚穿梭在其中,她依舊穿着昨日那條白色長裙,在一件件灰色工服裡格外顯眼。
今天的早餐是一根低劣複合營養棒加一杯水,粗糙的口感配合上無味的味道,要配合着水才能咽下去。
有點難咽。
遊魚在心裡默默評價着,但要比遊白做的飯好吃。
天知道遊白做飯為什麼這麼天賦異禀,明明看起來色香都有,入口卻是毒藥一般的口感,讓人回味無窮,立即升天。
遊白自己嘗不出來,每次遊魚吃的時候卻感覺自己命硬,吃上一口都感覺自己能活下來真是太幸運了。
可偏偏她自己又不會做飯,她的天賦比遊白更甚,一個兩個都是幹絕命毒師的料。
吃飯的人沒有資格對廚子提出意見,所以遊魚選擇吃食堂。
她将最後一截營養棒全部塞入口中,末尾補上一口水,圓滿結束了這次早餐。
到了工位上,今天的同事們倒是比以往要正色不少,可能是聽了昨日廣播裡的警告,少了往日那些碎碎言語,空氣裡隻有機器運輸垃圾的轟鳴聲。
遊魚一個人縮在角落裡,慢吞吞地開始撿拾傳送帶上的垃圾零件。
忽然人群裡有人小聲說道:“來了,人來了。”
隻見工廠大門走來一群人,他們穿着政府統一的制服,為首的人胸口處配着一枚淡金色徽章,圖案是燦金色太陽中央睜着一隻眼。
最前面的那個人身形高大,冷灰色短發下是一雙偏灰的眸子,玻璃似的圓弧帶着冷質的金屬色,落在人身上總有種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看起來二十七八,這樣的年紀對于他所處的地位和身後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員都顯得過于年輕了。
那群人身後還有兩批人,一批主要是負責拍照攝影,記錄這次政府人員下訪的過程。
另一批則是廠裡的其他負責人,廠長全然不見,估計是被埋在廠裡的哪個土裡,說不定今天還被廠裡的衰鬼給踩過。
“居然是檢察院的人!”
“什麼,是廠裡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人群有些恐慌,隻因為帝國所有部門裡獨屬它威名赫赫,檢察院是行使帝國檢查與監察職能的專責機關,以法律為準繩,以事實為根據。
它的存在猶如一把利劍,法律所指之處,精準插入每一個帝國污垢。
一般隻有出現問題的地方才會引來他們的注視,這如何不讓車間裡衆人變得慌張起來。
如果工廠真的出現問題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工作也将會失去,而且他們這裡面有不少人是政府失信人員,少說也犯過一兩次事,正兒八經曾被挂過政府通緝令上的,見到檢察院的人更是如同老鼠見了貓。
但随着政府衆員的走近,人群裡的稀碎聲逐漸隐去,工人們大氣不敢吭聲,一個個目不斜視,隻安靜沉默弄着自己手裡的垃圾。
一衆工人裡,獨有蘇麗的瞳孔越發亮,她目光緊緊盯着走過來的衆人,臉龐不自覺因為即将到來的事情而興奮湧上紅暈。
檢察院的人都來了,遊魚這次肯定逃不過了。
副廠長笑眯眯陪在監察專員旁邊,手不停用紙擦去額間熱出來的汗,他揮了揮手,這車間的組長立馬起身,拖着有些老化的機械腿一瘸一拐地迅速走過來。
“這就是工廠的回收車間?”
李斯爾的聲音跟他這個人一樣冷硬且不近人情,熟悉的理智的聲線與那晚夜色下的殺戮重疊,遊魚一瞬間頭皮發麻,仿佛被重新拉回那個極限逃生的那晚。
遊魚斂下胸腔裡過于快的心跳,面色平靜地想着,情況有些不太妙呢。
她想過那晚的人會是官方的人,但沒有想到居然會是檢察院的人。
檢察院的人可不好糊弄。
唉。
好麻煩。
李斯爾并沒有察覺到角落的異樣,他冷灰色的瞳孔左右轉了一圈,輕易就将這間車間的大緻情況收入眼簾。
組長連忙湊上前去,開始介紹這間車間的運轉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