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若臾費力地舉起火把,顫顫悠悠地向前小跑了起來。
剛剛穿過密道的阿武一行人,看見前方極為顯眼的跳躍的火光,大喜道:“看來那孩童就在前邊!大家給我追!那小孩跑不遠的!”
阿武的分析确實屬實,一個稚童的走路速度怎能比得上幾個成年人的走路速度?
可他忘了涿若臾是個從小生長在這山間的野丫頭,雖說她确實是年齡小,但卻占據了天時地利。
那涿若臾的火光看着仿佛很近,實則極遠,且林間山路崎岖不平,朝廷衆人素來習慣走一馬平川的坦途,定是會在山路上狠狠地栽跟頭的。
那邊,一個士兵腳下一空,直接從高高的丘陵上滾落了下去,發出“啊——”凄厲的慘叫聲,吓得周圍的士兵紛紛抱樹,以求心安。
“小心點,你,前面去探路。”阿武随手指了一個人去前面探路,其他人都龜縮在那個人的身後,隻想走那個人走過的路。
即便黑暗似無盡之意,但總有拂曉之時。
天色一亮,涿若臾所擁有的天時地利也就不複存在。
風聲蕭瑟,涿若臾在灌木叢間健步如飛,不時地踩上地上的斷枝殘葉發出“吱呀”響聲。
涿若臾發絲淩亂,手指緊緊攥着左肩上的包袱,身後聲響嘈雜,她匆匆回眸,眼下一片青黑,圓潤的杏眼中此時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她的瞳色墨黑,像一口無底的深淵,她抿唇不語,神色警惕像隻小獸。
借着微亮的天光,他們馴獸族遠道而來的“貴客”披甲持械,正在她身後不足百米處窮追不舍。
好一個趕盡殺絕,她無暇分心,跑了一夜的腿早已失去直覺,此時她憑着求生本能支撐自己前行。
追兵離她越來越近,黑鷹黯在半空中連連盤旋,若涿若臾身量再小一些,它亦可以用喙銜她前行。
她突然駐足,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深淵,身後是兇神惡煞的追兵。
她的身後“簌簌”射箭聲不絕,那追兵中的首領阿武原來意圖借着天色微曦,意欲百步穿楊從遠處取她性命。
那密密麻麻的翎箭多如牛毛,此時皆瞄向涿若臾的身軀而來。
她一時間躲避不及,“嗖”地一聲,黯飛身上前,替她挨了幾箭,那勁力使它直接在空中一個趔趄,随後直直地墜落懸崖。
幾根染血的羽毛從半空中緩緩地掉落在地面上。
涿若臾垂眸俯身,緊緊将黯的染血羽毛攥在手中,眼神無比孤絕。
她毫不猶豫地向前縱身一躍,消失于衆人視線之中。
黎明的微風卻格外地凄冷,她仿佛戴了一個無悲無喜的面具,漠然地感受自己于高空中墜落的失重感。
阿爺曾說過:“若行至無門,則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們走投無路之時,馴獸族人永遠不會搖尾乞憐,相信一定會絕處逢生。
她像一隻斷了線抓不住的紙鸢一般,疾風主宰方向飄忽不定,身體瘋狂地下墜着。
墜落中間好似碰到了什麼樹枝障礙物,降低了她的掉落速度。
她渾身是血地跌落在谷底,手中始終緊緊攥着那染血的鷹羽昏死過去。
阿武帶人趕到山崖邊時,并未看見孩童的屍體,他望着那深不見底的深淵黑洞,心裡直打怵。
他面容陰沉,惡狠狠地下令:“去,你們繼續搜山,莫要放過一個活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雲色如墨,倏忽雷聲轟鳴,暴雨傾盆,帶走了空氣中的灼熱感,也洗刷去了所有痕迹。
涿若臾漸漸蘇醒過來,用雙臂費力支撐着自己,不停地向外爬行,最終爬出山谷,倒在路邊,再次昏死過去。
須臾之後,一個背着籮筐的頭發花白卻精神灼爍的采藥老婆婆經過這裡,看到了一身狼藉趴在地上的涿若臾。
“這孩子,當真命苦。”
待涿若臾再次恢複意識時,她已經被包紮好,躺在木屋的床上。
她掙紮着起身,鼻尖盡是草藥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她一下子想到了死在她面前戰至力竭的巫蠱婆婆。
眼前這個木屋很小,但足夠遮風擋雨,她這是被人救了,她還活着。
采藥婆婆拎着一個裝滿草藥的背簍走進來,看見已經清醒過來的涿若臾,她語氣十分地欣慰:“孩子,你醒了。我在山路邊看你昏迷,全身是傷,所幸并未傷及五髒六腑,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臉色蒼白,并未流露任何的情緒,但比起婆婆初見時她那血色盡失的臉卻好了很多。
涿若臾點了點頭,沙啞的聲音在屋内響起:“謝謝婆婆。”
那采藥婆婆姓楊,獨自居于深山之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安逸。
既都是江湖人,涿若臾不說,楊婆婆也不追問。
不過幾日時光,涿若臾的傷很快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