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江景鸢猛地回神,擡頭望向前方。
卻見前方有一人提着精緻華美的兔子燈籠,逆着人流朝着自己徐徐走來。
在江景鸢的視野裡,重重疊疊的火光中,前方一道道轉頭的人影面容模糊不清。
就連那個逆着人流走來的人也是一樣。
臉上的骨骼皮肉起伏都被模糊,削弱了辨識度,隻能看到模糊成色塊的五官大概位置。
江景鸢看不清認不清,但她心裡卻莫名有一種淡淡的感覺,這個人是來找自己的。
江景鸢在原地停下腳步。
那道提着燈籠的身影徑直走來,她逐漸靠近,身形和樣貌逐漸細分清晰。
層疊白衣上流轉的紫色模糊色塊細分為古老繁複的圖紋。
那少女提着華美的燈籠走近,阖眸輕笑,她再睜開眼時,江景鸢看清了她的容貌。
江景鸢腦子唰地清醒了,瞬間記起了這個十分眼熟的人。
鏡佑兮走到她的前不遠停下腳步,兩側耀目燈火來往,鏡佑兮輕笑着問道:
“今天是我接任神兆門門主的日子,我可以邀你今夜來神兆門一同賞月嗎?”
江景鸢看着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江景鸢思緒平緩地淡淡想着,她現在是不是應該要說“恭喜”?可……
她看了看前方少女臉上的笑意。
但她怎麼感覺,鏡佑兮并沒有很高興呢?頓了頓,江景鸢隻說:“好。”
鏡佑兮抿嘴笑着。
…………
鼓樂和歡笑聲漸漸重歸寂靜,這一夜來到了後半段。
神兆門。
四周安安靜靜,隻有窸窣的蟲鳴在冷風中響起,偌大的神兆門内竟聽不到絲毫人聲。
鏡佑兮直直将她帶到了一座閣樓之下,率先打開門走了進去,回頭朝着江景鸢笑。
江景鸢面上沒什麼反應,心裡也沒有想法,平靜地擡腳走了進去。
黑暗的室内唰地亮起燈火,鏡佑兮來到樓梯下,側過身,拉起寬大的衣袖遮上右手,手心朝上遞向後方的江景鸢。
江景鸢頓了一下,伸手搭上了她的右手。
與此同時,許卿臨不禁說道:“你真的要跟着她走?你不覺得神兆門裡一點人迹都沒有很奇怪嗎?而且……”
一頓,許卿臨默默接上:“她還知道你的規矩。”
江景鸢頓了一瞬,“嗯”了聲,“順其自然。”
許卿臨震驚,不由瞅了她好幾眼。
鏡佑兮沒有抓住她的手,手心朝上隻是輕輕扶着她的手,帶着她緩緩走上台階。
江景鸢垂眸,清晰看到,腳下每上一個台階,視野裡的畫面就會模糊虛幻一瞬。
隻是十幾層台階,兩人踏上新的樓層。
鏡佑兮放下手,領着她走去平座。
在欄杆前随意往下一看,夜色裡雲霧缭繞在閣樓半腰。
擡頭一望,她們所處的位置高得仿佛要觸及天際。
鏡佑兮開口,仿佛說給她聽、又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輕輕呢喃道:
“千百年前,血玺從天而降,這一份天賜頃刻間激得天下狼煙四起。那一夜,神兆門初代門主紀曉塵獨自一人在無人知曉處創立了神兆門……”
江景鸢轉頭看向她。
鏡佑兮也看了過來,嘴邊勾着一抹淺笑,緩緩道:“神兆門屹立天地之間,觀測……血玺和天下。”
“它來了。”鏡佑兮輕聲說。
“神兆門等了它千百年,上一任門主祝百川在臨終之際準确找到了它的行蹤,回光返照般拼着最後一口氣讓神兆門的所有人記錄了下來。”
月光下,她雙眸波光粼粼,對着江景鸢彎了彎眼眸,“現在到我了。我自幼在神兆門修行,懵懂數年後,我等了它十年,所有人都知道它必定會在我這一代出現。
“這是命定的結束,也是命定的新生。”
“卻不知,能熬過苦難、能逆天而行迎來新生的生靈還剩多少……”
江景鸢靜靜看着她。
鏡佑兮卻轉過頭,擡手望着天,右手在旁邊的虛空中随意一拂,“其實神兆門的核心從來不是蔔筮之術,而是……”
她擡手指向天際。
江景鸢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藍得豔麗的夜空中,薄雲彙聚之處天光乍現,仿佛一隻無形的手撥開雲霧一角,露出的卻不是幽藍天空,而是白茫茫的……
神秘仙境。
“窺天。”
鏡佑兮輕飄飄的聲音卻意外擲地有聲。
天之外,亮白的陽光下大片雲霧缭繞,聲聲鶴唳中,黑白的羽毛徐徐飄落。
忽地有風吹過,掀起即将落進雲霧的羽毛,一隻白皙的手拈住其中一根飛羽,身披鳥類羽毛蓑衣的女子轉動着手裡的飛羽,秾麗的臉上霎時綻放明媚的笑容。
江景鸢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的後方,雲霧中一道人影時隐時現。
那道人影展開着雙肩連接着的巨大鳥類翅膀,如鷹鳥般翺翔天際,白羽飄落。
黑漆漆的雙眸輕顫,江景鸢仰頭望着上空,遍體生寒。
鏡佑兮平靜淡然的聲音在身側緩緩響起:
“這就是——
“天下無數人的畢生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