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清晨。
淵國,帝渠城。
身形颀長的男子一身黑衣,負手站在一面巨大的屏風前。
精緻屏風上繡着山河城池,疆土布局描繪得詳細完善,顯然是一幅輿圖。
——霖國的。
淡漠的視線在輿圖上來回掃動,時不時在某一處上定住一陣。
他安靜無言,一動不動良久。
要打下十座城池,卻不能眼界狹隘地隻盯着十座城池。
既然要出奇制勝,這奇兵就要打敵人個措手不及,攻勢就要打得又快又猛,直接一路推平。
最後,縱觀全局,裡應外合。
…………
“砰!”
一直大手猛地将一張輿圖拍在桌上,暗沉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桌子四腳底端瞬間震碎為一灘灘木屑粉末,沉重木桌霎時矮了一截下去。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一下一下“吭哧吭哧”大喘着粗氣,驟然怒不可遏地大罵一聲:
“廢物!!!”
“廢物廢物,半個月不到就讓他們打下了三座城池,我大霖邊疆就這麼硬生生被他們挖了這麼一大個缺口!!”
邊關兩城天降奇兵一晚就被打下,再裡應外合打下一城,三座城池,直接是将霖國邊關挖了一個口……
蠢貨蠢貨,屏障廢了都不知道,竟然這麼容易就被他們得手了。
他對着外面的人大吼道:“那一群廢物,把他們統統拖去砍了——”
屋中沉默的一人忽然開口了:“大人先别急……”
“怎麼不急?!”中年男人頓時扭頭瞪向他,“這群玩忽職守、中飽私囊的逃兵不該殺嗎?!!”
那人不躲不避地看着中年男人,一臉平靜地附和道:“該殺。”
中年男人不耐煩地道:“那不就……”
“但不是現在。”男人淡定地說。
他手裡擡着長杆煙鬥,不疾不徐地說道:
“自三百年前淵國的桓帝拿到血玺,這幾國内鮮少有大規模的戰亂。可以說,現在的霖人都專注賺錢和自身的修煉,哪怕是文臣武将也不甚了解霖國各地的具體情況。”
人人都能修煉——這本身就是一種對皇權的沖擊。
這才,造就混亂和無序。
他說:“邊關三城,的确沒有人會比他們更了解詳細情況了,他們現在還有用,不能死。”
中年男人氣喘籲籲,“他們了解又有什麼用!他們能把失地打回來不成?!”
擡着長杆煙鬥的男人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道:
“淵國會以極快的速度将三城作為補充資源的後方後勤地,屆時,我們不會那麼輕易地奪回三城。”
中年男人皺着眉道:“那所以……”
長杆煙頭一擡,打斷了他的話,男人淡淡地說:
“所以我們不能等淵國建設完畢。我們需要靠他們幾個人的情報盡快回擊——趁着淵國的人還未将三城建設完善、手忙腳亂之時。
“同時我們也要建立起新的防禦屏障,邊關三城的屏障是如此,其他城池的屏障就一定沒有問題嗎?我們要給各地争取到修修補補的時間。”
男人手上轉着長杆煙鬥,幾度下意識湊近嘴邊又克制停下,“而他們對那邊的地勢和天氣風水最為了解,說不準三城中會有什麼隐蔽的不為人知的東西。”
他說:“留着他們,我們的動作會更快些,奪回失地也說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順着他的話,一點點冷靜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心累地擺擺手,“你主意多,聽你的。”
擡着長杆煙鬥的男人聞言,微微一笑,“承蒙大人信任,我的榮幸。”
屋子裡沉默的其他人默默瞅了他一眼,心裡齊齊“呸”了一聲。
什麼有用不有用的,說的這麼好聽。找這麼多借口,不就是那些人求到了他這裡,他拿了好處就保下他們嘛。
這年頭,幹實事的,遠遠沒有會說漂亮話的來得吃香。
沉默的幾人面無表情,心中恨恨。
…………
華美的宮殿内,黑衣男人神色淡淡,心中默念着什麼。
好高骛遠、急功近利容易功虧一篑。
他們免不了要花費時間把這三城布局清楚,同時,霖國也會立即有所動作。
接下來,交接兵馬防守,繼續深入可就是不得不打持久戰。
他們本身處于被動,要想辦法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則,他們的劣勢會一點點展現出來。
這種事其實急不得。
但江景鸢想要血玺,他免不了想要把事情推進得更快一些。
他擔心一慢,江景鸢等不及了就自己跑了……屆時,他難以兩邊同時兼顧。
想到這裡,江景漸忽然“啧”了一聲,心說簡直匪夷所思,江氏先祖是怎麼能做到把血玺送到外人手裡的??
偏殿。
窗棂間來去有風,初春的殿内沒有開任何取暖的措施,微涼。
大氣雕花的椅子上坐着一裹着披風的少女,她淡淡地看着前方的人影,緩緩開口:“沒有?”
“是,是的。”樣貌陌生的一人跪在地上,臉上的神色也不太好,回答道,“殿下,我們早些年放進去的内應并沒有找到人,甚至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