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分鐘,冉青的右臉紅了一大片,五個手指印清清楚楚。
冉霧瞳孔一縮,心底悄然升起一股和父母對峙的勇氣。
她和冉青就差一歲,關系特别好。
小時候冉青被人欺負的時候,都是她擋在冉青身前的。
而現在,她被父母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謾罵毆打,也是冉青擋在自己面前。
所以看到冉青臉上的手指印的時候,一直以來壓抑在冉霧心底的情緒都爆發了。
她用力拉開冉青,怒火眼中燒,将母親林淑棠推開。
“夠了!”
冉霧音量很高,聲音裡帶着嘶啞和哭腔,“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又不是經常吃泡面,我一年也就吃一次,而且我不過是想吃泡面而已,都沒有真的吃上,我又沒有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為什麼對我這麼不好!”
長久以來,在家中始終畏畏縮縮,講話聲音都不敢過大的冉霧此刻徹底忍不下去了。
林淑棠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吓得有些愣神,張了張口,久久講不出話。
而父親冉楚碩卻無比平靜,像是見到過不少的大場面一樣。
“為什麼這麼對你?”
冉楚碩坐回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如果是你弟弟先生出來的,那我們不會再要孩子,會讓你弟弟成為獨生子,集家庭寵愛于一身的寵兒。可先出生的是你,沒有人期待你的出生。我和你媽媽都隻想要一個兒子,但卻因為你,導緻你媽媽平白又受了一場生育之苦。”
中年男人的聲音雄厚且平靜,像是平淡地訴說了一個事實而已。
冉霧傻了,冉青同樣也懵住了。
冉霧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隻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掌緊緊攥住,攥得她喘不過氣來。
“所以,我是多餘的對嗎?”
冉楚碩面無表情,“你覺得呢,我現在都後悔當時你出生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在産房裡掐死你。”
毫無溫度的話從親生父親的口中出來,冉霧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眼前劃過一系列之前父母趁着冉青不在家對自己拳打腳踢的畫面,以及父母無數次冷落她,對着弟弟噓寒問暖的場景。
原來,她本就是不受人喜歡的。
原來,她出生當天,自己的親生父親就有過想要掐死自己的念頭。
原來,她這樣多餘。
越往下想,冉霧越覺得這個世界糟糕透了,反正也沒人愛自己,倒不如死了算了。
她抹了一把臉,呼出一口渾濁沉重的氣,聲音很輕,“好,那我去死好了,這樣冉青就是獨生子了,如你們所願。”
說完,她沖出家門,用着生平最快的速度。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冉青。
他一腳踢開自己珍愛許久的籃球,朝着屋外跑。
卻不料被冉楚碩拉住小臂,“冉青,你給我站住,你想去哪兒?!”
冉青蹙眉,着急的樣子不似作僞,“爸,你剛剛沒聽見嗎?姐姐都說了!”
後面的話他不忍心說出口。
可是冉楚碩卻說:“我聽到了,她不是想去死嗎?那就讓她去。”
冉青心裡一咯噔,心涼了半截,“爸,姐姐她也是你們親生的,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一直不發話的林淑棠開口了,“我甯願,從沒生過她。”
……
那天的雨很大,麥城的水位一直頗高,市中心有條寬闊的大河,由于夜雨過大,導緻橋面上沒什麼人。
冉霧走到河邊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生的希望了,沿着河邊一直向内走,直至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姐!”
冉青跑到河邊,打着手電,看到冉霧後沒有多想,拼命朝着那個地方遊過去。
模模糊糊間,冉霧好像聽到了許多雜亂的聲音。
有雨聲,警笛聲,救護車的鳴笛聲,各種人聲。
“警察同志,還有一個男孩,求求你們打撈隊再仔細找找,求求你們了!”
是母親的聲音。
冉霧隻能聽到聲音,她睜不開眼,能感覺到有人一直在按壓她的胸口,似乎是在給她做心肺複蘇。
再然後,她醒了。
眼前的夜雨很大,岸邊拉了警戒線,警戒線外站了好多人,密密麻麻的人群。
而自己的父母,正一直拉着打撈隊的人懇求,懇求他們救救自己的兒子。
明明剛才他們面對自己的時候,還在平靜地說讓自己去死的話。
“醒了,她醒了。”
救護人員欣喜的說,招呼人把擔架擡過來,“患者現在急需供氧,快擡近救護車!”
那邊的林淑棠聽到這話,費力地朝着這邊看,又撥開人群,磕磕絆絆地走過來。
視野被打開,這才看到冉霧躺在擔架床上。
林淑棠此刻眼中充滿了對冉霧的仇恨,她覺得冉霧不跳河,冉青就不會來救她。
所以隻覺得害死冉青的就是冉霧。
她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猛地擡手,朝着擔架床上的冉霧狠狠揮去一巴掌。
“啪”得一下,那一巴掌終究還是落在了冉霧臉上。
可當時,冉霧的雙眼都是閉着的。
“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冉青!如果不是你,冉青不會死!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冉霧躺在擔架床上,虛弱不已,費力地睜開眼。
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母親的咒罵聲還在耳邊。
她最後阖眼。
她沒有死嗎?為什麼卻覺得這裡像地獄一樣。
再後來。
冉青的遺體經過兩天兩夜的打撈,才成功打撈上來。
很快又将他下葬。
可是。
下葬的是冉青。
淹死的卻是冉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