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已經離家有段時間了,但房間裡還是有一股散不盡的、不太好聞的味道。海報上的樂隊似乎是什麼視覺系,每晚起夜經過時,總能被吓一跳。
第一次被吓時,她一個腿軟坐倒在地。屁股摔得痛,心又突突直跳,莫名的,眼淚便滾出來了。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被雷電吓到跑向爸媽的房間,在媽媽懷裡睡了一整晚。
可是現在,她隻能努力把頭蒙進被子裡,結果又做了個被人捂嘴窒息的夢。
就算沒有被子蒙頭,喻鑫覺得自己也每時每刻活在窒息之中。
亟需一個出口。
不管出口後的路是鮮花遍地還是荊棘叢生,隻要能讓她大口呼吸,怎樣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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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的體育課,是她最讨厭的課。
縣中的體育課早在高一第一周便名存實亡,但齡中不一樣,人家講究素質教育,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喻鑫倒不是不喜歡運動,恰恰相反,從小到大她都是運動會常客,一人包攬好幾個項目。
她不喜歡的,是每節課的自由活動時間。
做做熱身,跑一圈四百米,剛開學沒什麼課業壓力,體育老師也知道大家意不在此,大手一揮,讓大家自由活動。
體育委員喊上幾個人,去器材室領來一堆籃球足球羽毛球排球,大家召集三五好友,領上感興趣的器材,便四散在操場。
到處都是成雙結對,便顯得獨一個的喻鑫格外顯眼。
體育老師明令大家隻能留在操場,她繞着新嶄嶄的跑道跑了一圈,很快便無所事事。
目之所及處,翟疏雨正和她的好朋友一起打羽毛球。不過打球隻是個幌子,羽球沒飛幾回合,兩個人便頭靠頭開開心心地聊天去了。
不遠處的籃球架邊,幾個女生圍着體育委員,讓他教自己打籃球,就是那眼神,好像壓根沒往球上看。
另一邊,一群沒拿器材的女生圍坐成一圈,有說有笑地似乎在玩什麼遊戲,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歡快的哄笑。
喻鑫搓搓衣角,頗有些坐立難安。
第三次深呼吸後,她鼓起勇氣,走向那群圍坐的女生。
大抵感受到自己的領地被入侵,幾個女生警惕地挺直背脊,瞥了她一眼。
都站到這兒了,轉頭就走也怪奇怪的。
喻鑫咽了下口水:“你們在玩什麼呀,可以帶我一個嗎?”
衆人的神情稍顯怔愣。
似是為首的女生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人滿了。”
有她帶頭,衆人紛紛應道:“我們這個遊戲剛好八個人,你要不問問其他人?”
“是的是的,不是故意不帶你。”
“下次你早點來。”
……
七嘴八舌的,倒讓開頭那句輕聲細語的“可以呀”被淹沒。
但喻鑫敏銳捕捉到了這句,她看向那個姑娘,對方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抿唇面露難色。
喻鑫移開目光,佯裝淡定地點點頭:“那我下次早點來。”
語罷,她轉身離開,還是走慢了些,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笑聲。
來之前她們就在笑,所以你不要太自戀,她們不一定是在笑你。
喻鑫這麼告誡自己,心裡的小人卻又出來蹦跶:就是在笑你,笨死了,自取其辱。
那你說怎麼辦?
她很煩這個隻會潑冷水的小家夥。
——你知道該怎麼辦的。
喻鑫撓撓腦袋,一擡腳又開始繞圈跑步。
縱使她在這所學校有再多不快樂,這油亮的塑膠跑道她還是很喜歡的。再廉價的跑鞋踏在上面也會感到輕盈,拂面的是微風,而不是黑乎乎的煤渣。
那天的最後,是喻鑫整整跑了兩千米,又繞着走了不知多少圈,等到下課前集合時,頭昏腦脹到都有些站不穩。
體育老師在前面絮絮叨叨不知說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清,隻感覺整個人口幹舌燥,亟需來上一口水。
身體一旦缺水,便沒有多餘的液體分給淚腺了。
體育課後剛好是大課間,喻鑫坐在座位上,灌了大半瓶水才緩過勁來。
渾身汗津津的,她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鏡子裡的自己因運動滿臉通紅,倒顯得一雙紅眼睛沒什麼稀奇了。
就算下次提早詢問,你們也還是會覺得我來遲了吧。
要多早才算早呢,高一嗎。
對不起啊,那會兒我爸媽還辛苦但努力地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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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廁所靠近後門,坐在第二排的喻鑫隻能硬着頭皮一排排往前。體育課上圍坐成一圈的女生,這會兒也圍到了一起,她們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我有個朋友初中和聞叙一個班,回頭我跟她要個聯系方式給你。”
“沒用,他一早設置了禁止添加。”
“裝什麼呀,真是的。”女生嘴上嫌棄着,眼裡倒是笑盈盈的。
……
嗯,第九次了。
喻鑫勾勾手指數着。
大紅人不愧是大紅人。
“借過。”
幾個姑娘們的座位分散在四方,這會兒圍在一起,把她必經的過道堵了個水洩不通。
姑娘們斜她一眼,似是不滿她打擾了自己的對話,但還是默默給她讓了條道。
喻鑫側身經過,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她們一眼:“你們在聊聞叙?”
衆人瞬間警鈴大作,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又都看向她:“怎麼?”
“哦,沒什麼。”喻鑫收回目光,“好巧,他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