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她的座位成了班級熱門打卡點。
課間,三不五時有女生走過來,神神秘秘地問她幾句。
偶爾還有外班女生假裝路過,叫出一個本班同學,幾個人小聲嘀咕後,目光齊齊聚焦在她身上。
“能不能别老從這裡走了!”
坐在她斜後方的男生,在他的桌子被人經過了第一百零一次後,終于忍無可忍。
據說那是個長年穩居年級前十的學霸,除了學習心無旁骛。
擾到這尊大佛,喻鑫回頭飛速瞥了一眼,暗自道了聲“抱歉”。
頭還沒轉回來,就收到了他一個眼刀。
直到晚上回到家,那個原本讓她感到壓抑憋悶的空間,居然成了此刻唯一的避風港。
喻鑫放下書包,沒急着寫未完成的作業,而是掀開床褥,翻出了一枚生鏽斑駁的老式發卡。
那是母親離世那天戴的,她在路上撿到了它。很幸運,被甩飛的它隻沾了塵土,沒沾上血迹。
“媽媽,我今天撒了一個好大好大的謊。”喻鑫摩挲着發卡,“從小我就看着你為了幾毛幾分,和那些商販撒謊,說實話,我特别不喜歡你那樣做。
“但是現在……”喻鑫抿了下唇角,想笑又沒笑出來,“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不是就是這樣?
“媽媽,我也變成了一個……特别讨厭的撒謊精。你為了錢,而我為了虛假的友誼,或者說,為了一點存在感,為了虛榮心。這麼聽起來,好像我更可惡。
“可是……當她們喊我一起吃飯時,我又是真的好快樂。”
這一晚喻鑫沒有哭,因為她和母親聊了太久,以至于熬夜完成作業後,一倒頭就能睡着。
第二天,她頂着濃重的黑眼圈,繼續面對衆人的重重拷問。
她隐約覺得,大家好像并不相信她。
拷問裡的細節變多了,眼神變得玩味了,語氣也沒那麼友好了。
想來也是,醜小鴨也隻有變成白天鵝後,才能收到衆人的善待。願意獻吻青蛙的,從來都是公主而不是王子。
在接受不知多少次并非善意的攀談後,喻鑫終于忍不住拒絕道:“不好意思,我要學習了。”
“和聞叙談戀愛,你還有心思學習呀。”女生一邊說,一邊笑着搖晃自己的腦袋,讓喻鑫想起了那種脖子是彈簧制成的玩偶。
“嗯。”
而今天,成一冉和姚懿沒有邀她一道吃飯。
謊言帶來的友誼太短了,還超不過二十四小時,但後果卻會是難以預料的嚴重。
現在後悔,好像也來不及了。
一整個晚自習,喻鑫寫作業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總感覺有人在看她,雖聽不清那些悄悄話,但分明能辨認出當中的部分字眼——
念“聞”時,嘴唇總會稍稍撅起,好像真的要獻一個吻。
直到第二節晚自習下課鈴響起,喻鑫還剩下近一半作業沒完成。
手裡正算着一道數學大題,她舍不得打斷思路,在周圍放學的吵嚷聲中,自巋然不動。
人越來越少,倒顯得坐在位置上的她更為矚目。
随便吧,看吧看吧。就像母親說的,那些人再讨厭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再反感,也不會真的從自己身上剜下一塊肉,隻有拿到手的才是真的。
最後一位離班,沖着她喊了一句:“記得關燈。”
“哦。”剛好算出答案的喻鑫撂下筆,如夢初醒般擡頭,班裡當真隻剩下了她一個,孤寂自四面八方湧來。
她沉默地收拾好書包,慢吞吞地朝外走。今天這麼遲,怕是趕不上校車了。沒關系,姑姑姑父其實也不在意她什麼時候回家,如果她真出了什麼意外,表哥大概會很高興。
走廊靜得出奇,喻鑫拖沓的腳步聲甚至踩不亮聲控燈,她就這麼借着一絲月光,木讷地朝樓梯走。
黑影出現的那一刻,喻鑫依然很平靜。
恐懼是後知後覺才湧上的,心跳加速的瞬間,鼻腔中湧來一陣帶着皂感的柑橘氣息。
像是誰剛用香皂洗完手,又剝開了一枚汁水淋漓的柑橘。
興許是每次暈車時總會聞橘子皮,久而久之,橘子的香氣反倒和暈車的感受挂了勾。
喻鑫的頭腦忽而有些暈乎乎,連恐懼都無力感受。
月光下,她又看到了那雙亮得要命的眼。
偷完日光偷月光……
她這麼想着,便見那眼輕巧地一眨:“聽說,你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