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記,廢太子為臨江王。栗姬愈恚恨,不得見,以憂死。
不久,劉榮大興宮室被問責,回京路上,畏而自殺。
而趙良娣因身懷六甲,仍侍奉在側,不離不棄。其孝心可嘉,酌封為才人,侍尚書局。
皇帝手裡的政權越發穩固,廢除肉刑,邊疆派将軍鎮壓,和匈奴單于稱兄又道弟,是人人稱道的好皇帝。
梁王依然猖獗,在封國大興土木,宮殿越來越氣派。
太子殿下的婚禮在即,全宮上下歡騰一片。
可掖庭依舊冷寂,失去了最後一個伴兒的薄廢後也合上了眼,總算在後宮磋磨完這一生。
那日也有如同栗姬死前一般的炎炎夏日,蟬鳴聲不絕。這個像冬天一片幹枯的葉子一樣,不聲不響地死了。
薄皇後的遺物實在是少得可憐,不過就是幾件洗的發白的衣服,幾本書,一把破琴。
甚至就連灑掃第一遍遺體的宮女太監們,都沒從她這兒撈到什麼油水。
夏書禾自告奮勇,帶着一群宮女前去為她收屍。
她帶人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卻意外在栗姬當年住處的門口地下,發現了一包被埋起來、已經發了黴的精米,還有一小罐自釀的清酒。
也許,這是薄皇後自己對她朋友的祭奠。
她的一生被放進了一個小盒子裡,将随着原主一同下葬。
——
王皇後一口氣解決了兩個一生之敵,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大好,派了宮女來給她量體裁衣做喜服,而後就放她回家。
阿嬌也終于能享受下這重金打造的納涼小院,隻留下楚服一個人服侍。
楚服像是閑不住,先是接水煮茶,又給阿嬌拿了個蒲團,最後把煮沸的茶壺拿了起來,泡上了茶。
也不把茶壺放下,就攥在手裡舉着,一動不動,像是泥捏的人。
更不會主動過來親近阿嬌。
“茶壺會長腿跑嗎?”
“會啊,”楚服又一本正經起來,“你面前那桌子放不了滾水壺,會燙壞。這可是個仔細活。教習嬷嬷可說過了,這隻有仔細的人能做——比如我。”
阿嬌沉默良久,質問道:“我怎麼感覺你在皇宮過得比我還要滋潤。”
楚服理所應當的一攤手,唉聲歎氣起來:“怎麼會呢太子妃殿日理萬機好辛苦,奴婢看的好心痛,日日想要給太子妃殿下端茶倒水、捶腰捶背。”
她說的情真,臉上的表情也意切。
端着茶壺的手卻更加誠實,往前遞了遞讓阿嬌看清楚,滿臉坦然:“殿下看,奴婢的誠意。”
陳阿嬌想不出那茶壺裡到底有什麼靈丹妙藥,要寶貝似的護着。
“過來給我捶背,”她眯起眼,“你要是不願意,我來給你捶背也可以。”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巫女握着茶壺的手抖了抖,熱茶晃出來,險些滴在手背上。
楚服整個人闆闆正正站好,裝起茶壺架子,還在喋喋不休地叮囑:“往後少讓别人給你泡茶。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在裡面加些不幹不淨的東西。”
陳阿嬌沒骨頭似得癱在美人榻上:“是死蟲子,還是死老鼠啊?”
“小姐嘴這麼嫩,死蟲子死老鼠,難道不是一嘗就知道了,還會被捉弄麼?”楚服伸手給她擦唇邊溢出來的茶水,又意味不明地點了點,“這宮裡隻要是個有心之人,給你下毒恐怕都簡單的很。”
這話說得,好像是她知道未來的事情一樣。
“我不過是個參與不了朝政的太子妃,有什麼可毒害的?”
“你和長公主帶殿下參與了廢立太子,窦氏家族仰仗着你過好日子。不算上膠東,這兩點難道不足以緻命麼?”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童謠和童呂出手傷人,目的又是什麼?
陳阿嬌直覺并不是為了簡簡單單的權勢或者金銀财寶,那些她無數次唾手可得,卻又渾不在意地丢棄的東西。
究竟是什麼在驅使着她?
楚服注意到陳阿嬌看她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故作無事發生地找補起來:“更何況,這世道殺人可太容易了,不講求原因。就連一個少爺被人慫恿幾句,都會提起刀來,受人指使光明正大的殺人……甚至是賊喊捉賊。”
“你剛剛說什麼,幕後主使?”陳阿嬌眼睛一眯,忽然回過味來。
楚服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收回手去,想往後退。
陳阿嬌回神,張口就咬過去,追着她的中指,含.住了兩個指節,不允許她抽離。
她的頭腦中飛快閃過了和膠東相關聯的一切人,抽絲剝繭般串聯在一起——
她的牙齒懲罰性地咬緊,眼見着就要把人拖到美人榻上去,便聽門外有人通傳,尚衣局的人已經到了,可否要通傳。
陳阿嬌的動作僵住。
外面的宮女又喊了一聲,阿嬌無奈地張嘴喊了一聲:“傳。”
她嘴一張開,楚服的手指就極快地抽走了,退到了幾步之外,正人君子地對着阿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扶着她到了外間。
*
“下官給小姐量體裁衣。”
陳阿嬌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直到女官上來給她脫衣服,陳阿嬌才驚醒過來,往後退了幾步,感覺整個人都燒着了:“什麼?”
女官舉了舉手上的尺子:“殿下,量體需要脫下衣服。”
陳阿嬌攏緊了衣襟,整個人像隻受驚的狐狸:“穿着中衣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