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嫖從李蔡府上出來的時候,手心還在冒着冷汗。
車上,她養的面首熱切地貼上來,她也無心去管,隻讓馬夫趕緊趕車,離開這倒黴催的地方。
和他一比,栗姬簡直算得上可愛了。
前半輩子,劉嫖雖然自诩是又争又搶,說到底不過是後宮裡的争鬥,總算把自己的女兒送上後位,倒也還算遊刃有餘。
後半輩子卻要頂着窦太主的名号,去淌前朝的渾水了!
金屋藏嬌的金屋沒見到,人倒是被關在裡面出不來了。
劉徹這小子,提拔的新貴都是平民出身的武官,還都是衛青的親信。
劉嫖再怎麼打點,也不能讓人回心轉意不是。
衛青在政事上向來低調,李蔡單方面對衛青稱兄道弟。他沒有妹子能入宮,就把衛子夫當成了自己的妹妹,甚至自作主張上折子請劉徹給衛子夫升位分、封皇後,要他好好封賞衛氏姐弟。
窦嬰雖然怵他幾分,可是這兩頭劉嫖全都無法下注。
事到如今,也就隻剩下陳阿嬌當日所說的,那可解燃眉之急的遺産。
窦太後臨死前在前朝後宮都提拔過一批人才,後宮就是窦靈犀、夏書禾和趙書菀等。
前朝的人,她隻隐約聽說開國之将後人,柏至侯許昌,在削番之時,受過窦太後的保護,隻是不知道許昌願不願與幫她這個忙。
劉嫖讓馬夫轉去柏至侯府上。
途中經過了丞相府,居然大門緊閉,門口幾個灑掃的小厮東張西望着,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她急着趕路,也沒停下來多問,隻讓馬夫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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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柏至侯府上的人知道是她來拜訪,居然都很是激動,許昌的弟弟急忙親自出門,把她接進府中。
原來外界不知,許昌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名作許誦。
許誦從小體弱多病,因不是武将做派,不受父親的喜愛。後來送去了劉徹的府上做幕僚,也不受待見,被派到了膠東去做督查。
膠東民風剽悍。陳阿嬌一個準太子妃去了,勢必又要掀起腥風血雨。萬一出了點事怪罪下來,首當其沖的就是許誦。
當年的許小侯爺生怕弟弟回不來,寝食難安。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等到了弟弟的信,說陳小姐雷霆手段擺平了膠東的大小事物,還請太子殿下把他留作督查官。
另掌管稅課司,每年都能收上來比往年多的鹽稅魚利,得了景帝的賞識,讓他過幾年就早日回朝為官。
今年已經是許誦回朝的第二年,卻一直沒能找到報恩的機會。
當年削番,柏至侯府雖然被保了下來,陳設裝潢都不比以前。什麼鎏金的香爐、掐絲的燈座,全都見不着了。
劉嫖坐下四處瞧了瞧,隻覺得許昌這三品官做的也太清廉了些。
有人端上熱茶來。
她喝了一口,居然分外熟悉,大約是夏初江南的茶商在長安城裡售賣的。雖然新鮮,可到底是上完貢剩下的,比不上往年的貢茶。
可她坐了一會兒,都沒見到柏至侯許昌的人影。
許誦看她還在等許昌,沒說起突然到訪所為何事,笑道:“窦太主若是來找哥哥可是不巧了,宮裡有大案等着哥哥去辦呢。”
劉嫖笑道:“宮裡頭出了什麼大案,我居然沒聽說過。”
“聽說是太醫院貪污受賄,怠慢各宮娘娘,藥材都是能省則省,虛報數目。昨兒會計司的女官連夜查了,好些賬目都對不上。今兒個是個女官來上的折子,皇上大怒,扣了幾個相關的大官兒,叫哥哥去查呢。”
劉嫖想到了窦嬰說的那“上好的當歸”、還有給阿嬌看病的那幾個庸醫說的“身弱氣短”的診斷,一時間晃了神。
要是查貪腐,會不會查到窦嬰的身上去?
那豈不是正合她們母女的意?真有這麼巧合麼?
等丫頭們驚叫着上來遞帕子,她才驚覺手裡的茶盞傾斜,濕了衣角。
她放下茶盞,笑道:“這案子确實不小,我一個婦道人家,聽不懂什麼。隻是說到太醫院啊,我前幾日去買當歸,聽說附近最好的當歸、人參,都被窦嬰買了去。連我這個姐姐都不知道。”
許誦不敢妄議朝政,也就當個市井閑談聽了,也笑道:“許某在膠東待過幾年,可知這藥材剛采下來的時候,沒什麼好與不好,反倒是好醫生,擅長用最少的藥材,妙手回春。”
劉嫖點頭:“我倒是覺得,所謂藥材的貴賤,不過是藥鋪炮制方法有差異,打出不同的招牌。至于這價格,公道自在買賣方的人心,旁人反倒不好評判了。”
藥鋪宣揚自己的藥用了什麼工序炮制,因而有什麼比别人更多的藥效、能賣出比别人更高的價,其實并沒什麼依據。
油紙包上寫了“百年老字号”這幾個字,就待價而沽,看誰願意買單。
——想要故意擡高價格,虛報賬本,自然也是可以的。
*
太醫院貪污,大部分的賬都走的賢妃宮。
賢妃一個不過三四個月的肚子,一個月足足抓了二十四次中藥,還每次都抓幾斤,簡直是把當歸當飯吃。
她要是生不出個哪吒,還真是有些難以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