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可能不想你?你是我的妹妹,是像親妹妹一樣的妹妹。
明意沉默,她的眼淚在短短一天數次流下——從前隻覺得那是軟弱者的表現,現在卻覺得是發洩的難得途徑。
明意擡手,像之前每一次悲傷到極緻時做的那樣,将手握成拳頭,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中指。她用力地咬着,用鋒利的疼痛來做咽下苦楚的藥引。
不能,不能掉眼淚,顧西洲馬上就要出來了。
明意的沉默讓明薇以為她在回避自己的問題,也在幾分鐘的等待之後挂了電話。明意放下手機,慢慢走到落地窗邊,失神地把額頭抵上去,望着下面明亮燈火和不息的車流。
如果從這裡跳下去會是什麼感覺?
明意忽然就開始思索這個問題,她并沒有真的要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隻是不得不通過這樣的幻想來給予自己一點脫離現實的快感,又或者說是一點對現狀的聊勝于無的安慰。
顧西洲很快洗完澡出來,自然看見了明意倚靠在落地窗上失神的模樣。她沒說什麼,隻輕手輕腳地走到一邊倒了杯水,然後走過去把杯子遞到明意手裡:“喝水嗎?”
明意接過去,溫度透過杯壁傳到她手心,她的身體卻顫抖起來,止不住地問出那個愚蠢的問題:“顧西洲,你為什麼不讨厭我呢?”
顧西洲沒接話,她把一盒紙巾放在了床邊,然後從衣櫃裡翻出另一床被子:“我們分被子睡吧?”
“你睡這邊吧。”
顧西洲把靠近紙巾的那邊留給她,走到另一邊坐下,掀開被子躺了進去,明意也像她那樣走到另一邊睡下去。
“如果覺得眼淚要流下來了,就拿紙巾擦一下吧,我睡着了,什麼都不會聽見。”
來自顧西洲的溫暖細緻的照顧把明意包裹住,她千裡迢迢地來到這裡,然後仍然被所有人拒之門外,而顧西洲就像是打開門迎接豌豆公主的王子——或許她真不算是真正的公主,可顧西洲就是看出她墊了天鵝絨還會被硌到的嬌弱公主。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
明意想要問出這句話,喉嚨卻先堵塞住,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浸潤了枕頭。她急忙去抽抽紙,紙巾與盒子摩擦發出刺啦刺啦聲。
顧西洲卧着沒動,如明意所希望的那樣一動不動,靜靜地聽着對方的抽泣聲,然後閉上眼睛,去夢一個夢,夢多年以前,一個也像現在這樣壓抑地低泣的女孩。
雙方都以為對方墜入黑甜夢鄉,顧西洲忽然聽見對方的聲音,帶着哽咽的細碎聲音。
“對不起,可能我不應該來打擾你的生活,如果這一切隻是一個夢就好了。”
為什麼?顧西洲無聲地問出這句話,她多想翻身去看對方說出這句話時究竟在笑還是哭,可她明白假裝熟睡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西洲,你才應該是顧西洲。”
顧西洲忽然如鲠在喉,眼淚險些被激出來,這是來自對方的肯定褒獎又或者是明意對自己的苛責與不滿,像是正在礁石上看着洶湧海浪翻來覆去地拍打追逐。
明意,看來你過得也不像我想象中好。
她那麼那麼低地笑了一聲,最後隻裹緊被子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
第二天,謝南知主動提出來要騎自行車去上學,謝南微沒理會,她還在觀察顧西洲,企圖從各個細枝末節中了解到對方昨晚究竟睡得怎麼樣。顧母甚至沒掃她一眼,點了點頭:“好。”
然後再轉頭看顧西洲,用筷子夾起一個雞蛋餅放在她面前的盤子裡,溫柔地叮囑:“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顧西洲點了一下頭,甚至沒露出笑意。
明意擡頭偷偷地看着她,明意羨慕顧西洲,這樣完美地活着,被每個人寵愛着,可是她好像一點都不為之歡喜。
“明意,是嗎?”
女人忽然轉頭看過來,明意對上對方略有疑惑的表情,心裡有什麼搖搖欲墜,幾乎落下來,她僵直地點頭:“對,我是明意。”
“好,今天你就跟着南微去上學,南微現在在念初三——”
“我念高一。”
明意開口,同時聽見玻璃碎了一地的聲音,在她的心裡。
究竟為什麼把明意接回來,這裡已經是一個穩固的家庭了,擁有吸引衆人保持平衡的太陽一般的顧西洲,所有人圍繞她轉。
那明意算什麼呢?
是無意轉出軌道的星星,是企圖靠近太陽系的星星,是最後會變成漆黑的不再發光發熱的隕石的星星。
女人看她一眼,明意忽然從那個眼神裡讀出憐憫:“我知道,但是你可能趕不上高一的課程,不如和南微一起重新學初三知識。”
理由聽起來似乎冠冕堂皇無懈可擊,明意卻隻覺得對方是擔心自己會膈應到顧西洲,會成為一顆沙子落進顧西洲的眼睛裡,讓顧西洲落淚。
剛才還香甜可口的早餐一下變得味同嚼蠟起來,明意痛恨自己的聯想力,放下叉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
“我昨晚已經聯系過老師了,明意會轉到我們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