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琦覺得疑惑往那邊湊過去:“怎麼都等在這裡?”
唐演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宮裡傳來消息,今日,南征的狼策軍便要回來了。”
唐琦心中一緊,眼神卻亮起來。
他爹要從前線回來了!
唐琦的嘴角不自覺彎起弧度,他掩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跟其他人一樣安靜地等在門口,朝着一個地方守望。
朝日的雪紛紛擾擾,鋪白了京州的長街。
遠端終于傳來馬蹄聲,一下一下,接着耳邊的歡呼踏在唐琦心上。
隻是,他沒有來得及開心。
冒尖的旗杆越過漫天大雪,蓋住繁雜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出現在他們眼裡。
一瞬間,萬籁俱寂。
唐琦定在原地。
軍旗半降,主帥戰死。
唐眠死了。
他沒有爹爹了。
半降的軍旗帶着狼策軍踏雪而來,停在唐府門口的隻有一口破木棺材。
沒有人敢出聲,唐琦連呼吸都滞住。
禮鶴雲拄着拐,手抖着準備朝前一步,唐琦伸手攔在她身前:“我…我去,祖母,我去。”
他聲音啞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唐琦停在木棺旁邊,棺椁沒有蓋闆,他一眼就能看見躺在裡面的唐眠。
“他身上插了三柄斷劍,一身的血污,我都快要認不出了……”
他想起母親曾經的話。
棺中的唐眠滿身血痕,身上的箭頭甚至沒有拔掉,大雪落在他身上融進血裡化了,他臉上淌着血水,平靜得了無生息。
唐琦攢着勁拔掉唐眠身上插着的幾根斷箭,慢慢跪倒在雪地之中。
他手扒在棺材邊,低垂着頭努力忍下哭聲,肩胛卻不受控制地抖動着。
身後的幾位伯娘都偏過頭去掩面哭着,禮鶴雲被唐演扶着過去,她死死盯着棺椁裡的人。
她的兒子第二次死在她面前。
禮鶴雲閉着眼沒敢再看,顫着聲道:“擡棺,進府,迎我兒歸家!”
唐演紅着眼碰上唐眠的棺椁,又一陣馬蹄聲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南征不捷,劍北侯死戰而亡,朕念其功盛,以王侯之禮厚葬,埋于洛城。命其子扶柩,即刻行程。”
旨意宣完,跪着的唐嵩沒忍住擡頭出聲:
“我三弟生在京州,長在京州,為什麼死後要被葬在那洛城!”
傳旨官隻是看着他們笑笑,聲音藏着冷意:“唐家莫不是忘了,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是劍北侯了,他的府邸,不在京州。”
話裡的意思再清晰不過。
“哦對了,”傳旨官亮出身後的幾個人,對着禮鶴雲他們道:“官家特意囑咐,京州天冷,洛城路遠,唐家就不用再派人去了,官家心善,替小侯爺備好了擡柩的人。”
唐琦跪在雪地裡,手腳冰麻。
“小侯爺?該接旨了。”
傳旨官冷眼催着唐琦。
落葉歸根。
他爹回不了家了。
唐琦低着頭,居然有些荒謬地想笑。
他向下磕了個響頭:“謝主隆恩,臣領旨。”
馬蹄聲遠,唐琦終于擡起頭看着禮鶴雲,他想說點什麼,但嗓子哽咽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最終隻是朝着禮鶴雲狠狠磕了三個響頭,雪地再次被染紅:“我爹一定很想這麼做。祖母,我替他。”
禮鶴雲紅了眼。
唐演緊攥棺椁的手被人扒開,駐在原地泛冷。
唐琦跨上馬,那大雪飄得漫無目的,挂在他發上、眉間,涼透了心。
身後的人擡着唐眠的棺椁,跟在他後面腳步深深淺淺踏着往前。
他不知道府前又聚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餘光裡的那幾道身影是否真切。
也許有人在送别,也許有人在哀悼,也許,有人在替他哭。
可他騎着馬兒看不真切。
他隻知道京州的這場雪下得很大,渺渺人間,他無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