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爾達突然那麼急着趕回朗格納松到底是幹什麼去呢?蘭蒂芙望着她消失在走廊裡的身影心想,回憶起來,格爾達是在蘭蒂芙提到艾沃爾并非對她的來信不理不睬,反而還十分上心之後突然想起什麼,緊接着就坐不住表示要趕快回去。這蘭蒂芙實在無法從這種表現中猜出其中暗藏怎樣的玄機。
算了,先不想她,蘭蒂芙吐出口氣将披肩裹得更緊了些。幽靈般神出鬼沒又揮之不去的來自身體深處的不适,似乎無言地驗證了格爾達之前說的不好好靜養可能落下恢複不了的傷病。而且也許是經過冰冷海水浸泡的遠古,蘭蒂芙本就遭受過重創的膝蓋裡,那種尖銳刺痛從來就沒停息過。
“你進屋去躺着吧。”達芙輕輕碰了碰蘭蒂芙的胳膊勸道,“家裡有些藥材我覺得你能用,我給你炖點湯藥。”
蘭蒂芙沉默着回到房間裡窩到床上,望着天花闆歎了口氣。
是啊,她現在還能做什麼呢?像那個令她崩潰的晚上一樣直接沖到斯蒂比約恩面前問他到底想怎麼樣,或者直接告訴他“我要離婚”?如果斯蒂比約恩不同意怎麼辦?如果斯蒂比約恩同意但又堅持要立刻把她送走怎麼辦?再把自己氣個半死再躲回艾沃爾的住處?說真的,如果斯蒂比約恩氣到頭上當場要把她控制起來,蘭蒂芙也無法和他抗衡。
對,我沒有力量,不管是身上的還是身外的。蘭蒂芙攥緊絨被心想,我現在太孱弱了,我不能總是指望自己搞砸了之後艾沃爾從天而降來救,而艾沃爾現在自己也焦頭爛額。勞菲也許身強力壯也足夠忠誠,但她人微言輕還勢單力薄,讓她保護蘭蒂芙主仆倆都費勁。
越是到了這種時候,蘭蒂芙越是理解艾沃爾過去那些被人深深诟病的陰謀算計,苦心經營有怎樣的意義。
還是等艾沃爾回來再說吧,蘭蒂芙長長地歎出口氣心想,并且小心地伸直了雙腿,她倒是突然想到一件自己可以做而且沒什麼風險的事——給自己弄把拐棍。
勞菲順利完成蘭蒂芙委托的任務,将縮在蘭蒂芙曾經住過的那間長屋貴賓客房角落裡發呆的芙勞林,帶去她和維佳一起住的小屋裡保護起來,之後便來向蘭蒂芙複命。那時蘭蒂芙喝過達芙給她炖的湯藥确實感覺精神頭好了不少,痛感也減輕許多,于是她讓勞菲陪着自己去找木匠,對此勞菲倒是沒什麼意見,隻不過剛要出發勞菲問了簡單問題把蘭蒂芙問住了:“你把錢都準備好了嗎?做個拐要多少錢?”
蘭蒂芙愣住了。
一個簡單又嚴峻的問題,現在她身上掏不出錢。
以前蘭蒂芙用錢幾乎都不是出于私人目的,所以她可以随時随地去斯蒂比約恩的金庫裡取錢,之後隻需要把帳做好别讓人看到什麼不該花的賬目即可。當然蘭蒂芙也不是從來沒為自己采購過,這種時候她隻從自己的嫁妝裡拿錢,但問題是現在她的所有家當都在她和西格德的卧房裡放着,甚至沒帶一分錢去她曾經短暫栖身的貴賓客房裡。
蘭蒂芙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看到“窮”具象化了。而且她尴尬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佛恩伯格做了這麼些時日的王妃,看似風光體面,實際上沒有任何收入進賬。她确實收過一些饋贈和禮品,其中也有些價值不菲的,但那些珍奇要麼還在王子夫婦卧房裡當擺設,要麼就是些吃的穿的,蘭蒂芙過去從沒想過把它們折現,現在要回去拿就更困難了。
想到這裡蘭蒂芙扯扯嘴角充滿自嘲意味地笑道:“我所有的錢都在我的舊卧室裡,我身上……拿不出一分錢,除非變賣衣服飾品。”
勞菲聞言扭頭就要走:“那我去給你拿來。”
“不,這太危險了,”蘭蒂芙一把摁住勞菲的胳膊阻止道,“你以為那些狼衛是吃幹飯的嗎?如果碰上斯蒂比約恩正好在附近……”
蘭蒂芙話沒說完隻是搖搖頭。勞菲自然懂她的意思,歎口氣說:“我向維佳借點兒,一根拐杖而已,維佳挺有錢的,你知道狼衛的待遇非常豐厚,她也不是大手大腳的人……”
“不,不行,”蘭蒂芙低着腦袋搖搖頭,還是沒松開勞菲的手,“這跟維佳無關,我怎麼能……”
“蘭蒂芙,人們之間互相借錢很正常也很時常發生,你的自尊心太強了,強到沒有必要的地步,難道你會賴賬嗎?”
蘭蒂芙立馬拔高音調:“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來,我給你量量尺寸,”勞菲随手比劃了下說道,“去找維佳再去找工匠太麻煩了,你腿腳不便,不如我替你辦了。”
蘭蒂芙舔了舔嘴唇垂眸小聲道:“謝謝。”
勞菲給蘭蒂芙量完手杖需要的尺寸後沒有耽擱便離開了,留下蘭蒂芙獨自在屋裡呆站片刻後,仰面躺倒在床上。
我真可悲呀,蘭蒂芙望着天花闆心想,維佳有錢有房,勞菲武藝高強,格爾達有整個領地,蘭蒂芙有什麼,她隻有艾沃爾。
而艾沃爾擁有能頂着父親壓力庇護蘭蒂芙的能耐,隻是蘭蒂芙不可避免地在拖她的後腿。
有那麼一瞬間蘭蒂芙甚至認為自己跟主人不在時,隻能瑟縮在房間裡哭泣或發呆的芙勞林沒什麼本質區别。
蘭蒂芙深吸口氣,她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力量。金錢,武力,地位,什麼都好,她以前為什麼從未有過這些渴望?是什麼讓她覺得不在乎這些事是再尋常不過的,甚至是種美德?
我現在還來得及嗎?
蘭蒂芙剛這麼想完門口傳來嘭的重響,是艾沃爾回來了,蘭蒂芙欣喜起身,果然看到艾沃爾拖着腳步走過門廳來到房間裡——面無表情,滿臉憊态的來到房間裡,然後一言不發仰面倒下把自己摔在蘭蒂芙身邊的床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