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托娜突然表現得像是如鲠在喉,她垂下眼睑望着桌面艱難地壓低聲音說道,“伊德勒……被我殺了。”
“殺了?”艾沃爾微微挑起眉毛,飛快跟蘭蒂芙傳遞一個眼色問道,“這對我們來說确挺出乎意料,畢竟上次你們的感情看起來……沒那麼糟。”
“上次确實……我也不知道那算糟糕還是……一如既往。”托娜把臉繃得更緊了,這時奴隸端來了熱酒和烤肉,托娜立刻閉緊了嘴。就在奴隸忙活時房間内一片寂靜,隻有艾沃爾迫不及待動手撕開牛排骨肉的輕微聲響。
等奴隸們都離開房間後,托娜先是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麥酒,然後才繼續說道:“說起來那事兒就像是發生在昨天,我覺得我後半輩子都能鮮明清晰地回憶起來,那真是……太難忘了。我根本沒想殺伊德勒,本來沒想,伊德勒嘴不饒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我介意這點我早就跟他動起手來了。那天……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托娜說着又舉起酒杯給自己灌了一口,舔着嘴唇繼續說下去,“我本來想回去找他再勸勸,勸他為了我們這個小家接受你的要求,”托娜說到這兒看向艾沃爾,“但是他……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非要像過去那樣領導戰團,不接受其他形式,我就是多勸了兩句,伊德勒就……就……就罵我……罵我醜,罵我肥,罵我像頭……溺水豬。其實我早就被罵習慣了,好多人這樣罵我,這并不是隻有伊德勒會做的事,可是伊德勒像突然發了狂似的,罵個不停……沒完沒了……兇神惡煞……好像要把我吃了,我想我其實是……太害怕了。伊德勒那樣罵我時我、我想起了很多過去,想起了很多人,那些嘲笑過我,辱罵過我的人,每個人,他們的臉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男人,也有女人……”說到這兒托娜的眼神越發恍惚,視線越發飄渺,“我一定是太害怕了,記憶好像突然變成無數條瘋狗撲向我……我就……我就殺死了它們。”
說到這兒托娜用力地咽下一口空氣,然後仰頭将杯中剩下買酒一飲而盡,握杯的手微微顫抖。艾沃爾主動給托娜滿上酒杯,蘭蒂芙往前湊了湊說道:“這之後呢?沖動之下殺了你男人對你來說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吧?”
“你問到點子上了。”托娜抹了把嘴巴吸了吸鼻子說,“那對我來說确實……很難。伊德勒的死很快就被别人發現,我當時慌得厲害,手忙腳亂,跟買……根本不知該怎麼……怎麼……”
“毀屍滅迹?”艾沃爾歪着頭問。
“也可以那麼說吧,”托娜聳聳肩臉色越發蒼白,“我去向我兒子求助,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到别的誰可以幫我,然而他到底也是個孩子而已,我倆對着屍體手足無措時又被第三人發現,那家夥大聲嚷嚷到處亂跑,很快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說到這兒托娜用力抹了下臉頰上的淚水又喝了口酒繼續道,“到了這一步我才發現,我手下的雇傭兵裡,有這麼多人僅僅隻效忠伊德勒而已……”
說到這兒艾沃爾發現托娜的手又在微微顫抖,她和蘭蒂芙都沒說話,隻是靜靜等待着托娜的下文。
“當時還真是驚着我了,我怎麼也想不到……伊德勒一死,立刻冒出那麼多人密謀反對我,我實在想不通……”
“你怎麼發現伊德勒一黨的陰謀的?”蘭蒂芙忍不住打斷問道,“他們當場就包圍了你嗎?這組織能力有些不可思議啊。”
“倒也不是當場包圍,而是——而是伊德勒生前交好的幾個兄弟先是來安慰我,幫我安排伊德勒的葬禮,并且表示對我的理解寬容,”托娜又用力洗了下鼻子抹了抹嘴,目光仍舊黏在桌面上,“沒想到他們在葬禮上就在謀劃如何推翻我,甚至是殺掉我和我的孩子,另選一人接替我掌管我的戰團。如果不是我兒子索靈格早有察覺,警告我務必小心,我甚至還沉浸在對那群歹人的感激之中,”說到這兒托娜惡狠狠地繃緊臉搖搖頭,“這群沒有良心的狗東西,哪怕就是看在伊德勒的份兒上他們也應該繼續支持我而不是打着伊德勒的旗号對付我,篡奪我和伊德勒共同的成果。”
“也許伊德勒在世時,他跟他的好哥們就是這麼交流的。”艾沃爾說着往自己嘴裡塞了塊酥脆的烤肉說道,“否則怎麼解釋那些歹人一點不顧念你跟伊德勒的舊情呢?”
“不,不,當然不是,”托娜連連搖頭,“那群混蛋就是沒心沒肺,隻是伊德勒從來就對朋友沒什麼要求,什麼樣的人他都能接受來往,所以才……才讓這些該死的東西鑽了空子。總而言之,亂子我已經平息了,雖然損失了不少人手,但那些叛徒不值得惋惜,隻是——隻是我非常需要一個機會……”
“來證明自己?”蘭蒂芙接話問,“樹立威信?”
“我兒子比我更需要這些,”說到這兒托娜臉上又露出溫柔的笑容,好像突然隔空望見了索靈格,“我為了他也必須争取到為你效力的機會,艾沃爾,你會給我這個機會的吧。”
“所以……”艾沃爾攤了攤手問,“現在你的傭兵團到底誰說了算?你還是你兒子?”
“當然是我,我兒子還太年輕了,他還少不了我的教導和指引。”托娜的回複倒是很幹脆,“我就算是要給鎖靈格指揮權,他恐怕也不會接受,他是很謙遜的孩子。”
蘭蒂芙碰了碰艾沃爾的手,艾沃爾飛快瞥了她眼,又望向托娜說道:“我已經說過了,阿瓦斯尼斯準備好時我會檢閱你的戰團。”
“哦,對,确實,我問了句廢話。”托娜說着局促地搓着手站了起來,“我會留個聯系人在這兒,你要現在見見嗎?”
“當然。”艾沃爾跟着站起身來說道,“反正我也吃完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