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薛徵受傷的事情,侯夫人便沒有打算再去永興寺,墜馬的原因查不清楚,最後隻能當做是薛徵倒黴,碰巧遇到了會發瘋的馬,好在薛徵騎術精湛,摔下來的時候也及時調整了姿勢,因此沒有性命之危。
哥哥受了重傷,要養好一段日子,薛瑛根本沒有精力再去管和程明簌的事情,她幾乎一直守在薛徵床邊,丫鬟熬好了藥,薛瑛都要吹涼些才喂給薛徵。
他雖然傷了需要靜養,但手中的事不能完全放開,薛徵靠坐在榻上,後背墊着軟枕,靜靜地聽下屬過來彙報消息,他談正事的時候,薛瑛就在外間等,翻着薛徵桌上的書,都是什麼兵書、古籍,薛徵的字和他的人一樣嚴肅,一闆一眼,薛瑛看了兩眼,覺得晦澀難懂後就放下了,蓋在臉上,窩在椅子上睡覺。
入夏後,氣候開始變得炎熱難耐,薛瑛坐在屏風後,倒不怕被進進出出的人看到,裡間的說話聲漸漸輕了,夏風習習,穿過門前的竹簾吹來。
過了會兒,薛瑛臉上遮陽的書突然被拿走。她一睜眼,正對上一雙笑眯眯、輕佻的狐狸眼,眼尾弧度上揚,嘴角似笑非笑,下颌還有一枚朱砂痣,滿身滿臉都寫着五個個字:“不是正經人。”
他手裡拿着薛瑛方才蓋臉的書,翻了翻,又嬉笑着對她道:“表妹,這《尉缭子》你看得懂嗎?”
薛徵是武将,屋裡的書大多也是兵法,經史一類的東西,薛瑛當然不感興趣,看幾眼就困。
可是她可以說自己看不懂,别人不可以,那樣就是嘲笑她,薛瑛頓時怒了,“徐星涯,你怎麼又來了!”
武甯侯有個姐姐,嫁去了揚州,丈夫是鹽科大官,徐星涯是她的兒子,也是薛瑛的表兄。
去年年底,薛家的老夫人生了場病,薛瑛的姑母回京探望母親,老夫人年紀大了,病時好時壞,徐夫人之後便一直住在侯府中。
徐星涯是和他母親一起來的,不過他不住在侯府,而是住在書院,閑暇的時候三天兩頭往侯府跑,薛瑛真是煩透他了。
小的時候他就常欺負她,老是跟在她邊上“小表妹”、“小表妹”地叫,還總捉弄吓唬她。
徐星涯的父親公務繁忙,有一年被外調到很偏遠的地方,他怕妻兒跟着過去會受罪,就自己一個人上任,姑母帶着徐星涯住在侯府中,那時,侯府裡有家塾,族裡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這裡一起上學。
薛徵比他們都要年長,家塾多是給小孩開蒙的,薛徵已是十幾歲的少年,就在外頭書院讀書。
徐星涯上課的時候老喜歡給薛瑛丢紙團,約她去摸魚,薛瑛一開始還新奇,她坐在岸邊踩水玩,徐星涯不小心将她的鞋子踢到水裡,繡鞋濕了,穿不了,徐星涯就笑呵呵地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腳,又捂在懷裡,說要給她暖暖,薛瑛一腳将他蹬開了,他又湊過來,非要背她。
一次就算了,次次都這樣,薛瑛丢了好幾雙鞋子!她就算蠢笨如豬也該看出來了,這狗東西就是不想讓她好過,故意弄濕她的鞋襪,捉弄她!
可後來有一次,她不下心滑到池子裡,嗆了水,生了很久的病,聽家裡人說,徐星涯被他娘打個半死,她醒來的時候,床邊的徐星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着她直嚎,還弄髒了她的裙子,薛瑛就更讨厭他了。
又一年,徐星涯的父親終于被調回京,沒多久要去另一個地方任職,這次去的地方不是窮鄉僻壤,徐星涯就被父母帶走了。
再見面是去年年底,徐夫人回京探望老夫人,徐星涯也要進京讀書。
他與小時候瘦條條的樣子不一樣了,身量抽條長高,完全是成年男子的骨架,穿着書院的白色襕衫,頭戴儒巾,手中還握着一把折扇,瞧着外表應當是極為清風朗月的,可薛瑛知道,他的裡子壞透了。
“我來探望表兄,不行?”
徐星涯搖一搖折扇,挑眉看她。
少女睡久了,臉頰透着淡淡的霞紅,烏圓的眸子瞪着他,“不行。”
徐星涯翻開那本書,這上面還沾着女孩口脂的香,叫人有些嫉妒,徐星涯歪頭看向她,說道:“表妹,這書無趣,聞着有股糟朽味,蓋在臉上也不舒服,貿然打攪表妹安眠是我不對,要不你繼續躺着,我坐這兒給你遮陽,還能給你扇風,如何?”
薛瑛一把奪回那本兵書,“不需要!”
“咳咳……”
屋内傳來咳嗽聲,薛瑛張牙舞爪的模樣頓時緩和,顧不上和徐星涯鬥嘴,趕忙沖進裡間。
晌午後來找薛徵說話的下屬早就離開了,裡面隻有他一個人,薛徵垂首輕咳了兩聲,外面的人就急着進來,“哥哥,你怎麼樣了?”
薛徵肩上披着件薄衣,擡頭看着她,“沒事,星涯來了?”
說話間,徐星涯走了進來,“表兄,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薛徵溫和地笑了笑,“沒什麼大礙,煩你跑一趟。”
徐星涯說:“不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我又不是真的來看你的。
薛徵隻簡單地問了他幾句話,“在書院還習慣嗎?”
“都好。”
“嗯,那就好。”
“……”
徐星涯本來就沒什麼話要說,客套完轉身出去,薛瑛剛剛去看藥爐了,徐星涯搖着扇子去找她,但是轉了一大圈都沒看見薛瑛的身影,隻能不甘心地離開。
薛瑛早就要小厮将藥爐端到别處去,她就知道徐星涯肯定要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