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拎着食盒從店中跑出,薛瑛立刻掀開簾子,“快上來,香死我了!”
京中前幾日開始下雪,街上霧蒙蒙的,一開口就會哈出一團白氣。
程明簌往前走了幾步,聽到那道清脆的話語聲後又回頭。
剛剛停在路邊的馬車簾子被掀開,裡面探出個嬌俏明麗的少女。
風攪着雪粒子抽打在車簾上,裡面的人撩開厚氈簾的一角,寒氣猛地鑽進馬車中。少女頸間一圈蓬松的白狐毛領子立刻沾滿了細碎的雪沫,她隻露出一張凍得微紅的小臉,鼻尖尤其紅得厲害,被風一吹,少女冷得縮了縮脖子,她像冰天雪地裡捧出的一尊暖玉觀音,隻是這觀音被寒氣一激,眼底也洇出一點濕漉漉的水光,隻一瞬,她就躲回了車廂中。
程明簌站在原地,看着已經放下的簾子,前幾日聽說,武甯侯府的二小姐病了,幾個同窗很傷心,因為要好一陣子沒法在詩會上看到二小姐的身影。
如今她出來,應當是病好了,怎麼那麼嬌弱,病個不停,侯府難不成虧待她?
沒有像前世那樣有侯府的扶持,程明簌日子過得拮據,筆墨紙硯都要省着用。
天寒時書肆裡人不多,很安靜。程明簌坐在架子後正在看遊記,突然,外間吵鬧起來,似乎有一群人進入,本來窩在櫃台後打瞌睡的掌櫃猛地驚醒,趕忙出去迎接。
“你們這兒最好的筆墨是什麼?”
熟悉的聲音響起,語氣一如既往的跋扈。
程明簌翻書的動作頓住,透過架子間的空隙,看到薛瑛站在店中,身旁跟着好幾個護衛,烏泱泱一群人,架勢十足。
掌櫃認出這是侯府的貴女,不由正色,親自為她介紹。
她也不懂這些,就一個要求,要最貴的,最貴的就是最好的。
一兩佳墨比一兩黃金還貴,薛瑛眼睛也不眨地買了一大塊,掌櫃小心翼翼地打包好,遞給她身旁的侍女。
薛瑛随便翻了翻架子上的書,回想薛徵平日都看的什麼書,然後問道:“前朝吳子的《清檀賦》有沒有?”
“有的有的。”掌櫃引她過去,殷勤介紹,“這書刻闆不常有,我們鋪子裡大概有一本。”
薛瑛跟着他,穿過幾個架子,發現前面站着一個人,她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擡起頭回視。
目光相接,薛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出門沒看黃曆,竟然碰到程明簌那個瘟神。
程明簌詫異她竟然大冬天會想到來書肆買書,她每次碰見到他時好像都有些害怕,但是又憋不住小姐脾氣,才對視幾眼,薛瑛便道:“看什麼看。”
程明簌:“……”
掌櫃翻了翻架子沒找到,最後看向程明簌握在手中的那本,“原來在這位郎君手中。”
薛瑛“哦”一聲,不以為然,“給我。”
程明簌握着書,失笑,“薛二姑娘,這好像是在下先拿的吧”
“你又沒付錢。”
“現在就付了。”程明簌笑眯眯地問掌櫃:“多少錢?”
掌櫃說了個數,他看上去很為難,他不想得罪客人,但更不想得罪薛二小姐。
程明簌翻了翻荷包,取出銀錢,“好了,我買了。”
薛瑛急道:“我付雙倍!”
程明簌側身就要離開,“不賣。”
薛瑛覺得他就是奸詐,喜歡和人作對,還是那麼讨厭!
她氣不過,忍來忍去還是沒管住自己的腳,有長長的披風遮掩,程明簌沒有瞧見,被她的伸出來的腳尖絆了一個踉跄。
程明簌扶着架子堪堪站穩,回頭,薛瑛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
他不禁啼笑皆非,明明那麼害怕他,可是又總忍不住使些小手段報複。
程明簌剛要說什麼,這時,又有人走進店中,攜着一身飛舞的雪粒,涼氣頓時襲來。
本來還跋扈得意的薛瑛突然瞪大眼睛,一見到來人,眼皮一跳,手忙腳亂,竟然慌不擇路到往程明簌身後躲去。
她揪住程明簌的衣服,埋在他身後,生怕被剛剛進來的人看到。
“掌櫃的。”那人開口,聲音低沉,“上次的書抄好了。”
“真是麻煩齊郎君了,大雪天還過來一趟。”掌櫃迎上去,“這是工錢。”
“多謝。”齊韫點了點頭,将錢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