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涼察覺到有人跟着他,尋了處密林停下。
堂溪胥跟到此處不見人影,嘁笑了一聲。他一步一緩地走在平地上,步伐輕便又有些懶散。今日的堂溪胥穿的是一身藏青色流光勁裝,墨發披散,眼尾暗紅。
今夜是十六,每月的這一天堂溪胥體内的毒都會肆意擴散,蠱蟲都會暴斃一兩隻,他用強大的内力也難以壓制住毒性。
“溫城主,好久不見啊。”聞涼從樹上慢慢落下,單腳沾地後他有些高興地看着他這個“老朋友”。
堂溪胥微眯起眼,驗證心中猜想,他也懶得隐瞞:“聞涼公公好久不見。”青年還嘲笑地看着他。
聞涼沒了剛才的笑臉,他平生最恨别人叫他“公公”。這是一種恥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不是一個男人,他是一個不能人道的、不男不女的人。
堂溪胥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偏喜歡戳人痛處,仿佛看到别人憤怒、傷心,他心裡就會好受許多。
“不知公公是如何認出我的呢?”堂溪胥一直戴了一張人皮面具,遮住了原本的容貌。
聞涼勾唇淺笑:“江湖上的人或許隻知,不惑城三城主青衣無憂有一副好嗓子唱得一出好戲,卻極少有人知道他亦有一雙巧手,可修容畫皮。”
堂溪胥笑而不語,全做默認。
在江湖之上,門派之間沒有真正的友誼,隻有永遠的利益。不惑城這幾年可謂立足了威望,城主溫昭亦是令許多武林人士聞風喪膽的“槍雨刺命”。
追憶當年,暴雨之下,有人挑釁不惑城。城主溫昭仿佛能捏住每一個人的命脈,他以一杆銀槍橫刺十人喉,滿地雨水化血水。悄悄躲在磚牆後的人隻清楚看見,溫昭将屍體撕成碎片扔進獸洞,老虎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味”。
那一夜有兩個僥幸活下來的人,見此景皆倉皇而逃,一個瘋了一個隔日就自殺。
那兩人到底是命大活下來,還是溫昭故意放走的,誰也不知道。
溫昭從此一戰成名,隻是在江湖上他就多了一個稱号“槍雨刺命”。聞涼不是怕事的人,可他見到這個青年時心髒還是有些發抖。堂溪胥的身上似乎有那種與生俱來的、令人害怕或者說是令靈魂顫抖的恐懼感。
“沒想到溫城主竟出關了。我還以為你會不問江湖事,好好地做你那一方城主呢。”聞涼心中雖不愉悅,還是淺笑着,畢竟也不清楚他現在實力如何,早些年就打不過他,能不惹上這個瘋鬼最好。
今夜毒發,堂溪胥在努力克制毒性,内力有所削弱,見此人來者不善:“公公都出來做腌臜買賣了,還把算盤打到我的地盤上。你想做什麼事我不管,可你的人惹了事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我就得管了。”
聞涼有些疑惑,他做這些事時都是吩咐給手底下人做的,并沒有仔細調查過。“哦?不知是哪一處擾了城主清淨?”
“還是去問問你的手下陽守道吧。”
聞涼瞬間明了,原來如煙樓是不惑城的。說到底其實也不幹聞涼什麼大事,商家借如煙樓場地拍賣,如煙樓請戲班子唱戲也不清楚布偶是人皮做的。
這筆帳隻找個小喽啰算,堂溪胥自是不甘心的,左說右說,聞涼還是脫不了幹系。
堂溪胥飛到高樹上折了折了一段長樹枝,“嘩——”迎面吹來一陣風,這是堂溪胥甩出長枝時内強大刮出的風。
聞涼不想與他交手,節節防守往前跑。退之再退,無路可退。
最後聞涼落在一葉扁舟上。小舟由十來竿墨綠色的竹子做成,長約五尺,薄薄的一片漂浮在靜靜的湖面上。
長靴輕落于竹筏上,竹舟搖曳,泛起卷卷漣漪。這夜有些冷,周靜無人,隻餘孤獨的月亮倒一片銀光綴在漆黑的湖面上。
堂溪胥緊追而至,不見聞涼人影。
“呼——呼”
“嘩、嘩、嘩”有什麼東西輕輕地在湖面點踏,聞涼大步踏水而過,堂溪胥聞聲轉首,随即踏水踩上竹筏。
一重一輕,原本平衡的竹筏就此失衡。竹筏上翹,聞涼被迫縮腿上跳。一高一低,堂溪胥重甩長枝,樹條纏在聞涼的腰上。
聞涼落下,竹筏歸于平衡,堂溪胥拉過聞涼手腕,聞涼空出的那隻手立刻打向堂溪胥胸膛。
動靜驚起,湖面的水紋就未平息過,層層疊疊,水波翻卷。
幾招下來,二人算是打個平手。聞涼松松手:“溫城主,你這功力比不上當年啊。”堂溪胥今日毒性發作自是讓人撿了便宜,隻是極少有人知道他中毒了而已。
堂溪胥蓄力欲下狠手,青年右掌旋轉,對着聞涼不懷好意地笑。
聞涼見此招式的起勢,頓時警惕:不好!是絕命!
當年不少江湖俠客都死于此招下。
聞涼亦出掌抵禦此招,夜色如墨,他恍惚間看見堂溪胥眼中閃過什麼,随即青年側手,聞涼打過來他躲也不躲,把聞涼都吓了一跳。
“噗”
聞涼重打在堂溪胥心口,青年陰笑着墜入湖中,濺起高高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