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早點走了。
長舒一口氣。
這幾日還算安甯和往常一樣,隻是很少見着聞涼,也很少聽莫家夫婦提起。
夜裡風弱了不少,戰場離城鎮遠,莫文青心中忐忑總擔心戰事禍及百姓,這幾日下令皆不可出戶。
“将軍,不好了!”
一将士沖進府中。
“晉國大軍不知為何突增一倍兵力,直擊我大軍!”
“這幾日不知何處傳來的疫病,将士們渾身疲軟,時而昏厥口吐白沫,時而疼痛如萬蟻噬心。”
“什麼?!”
莫文青蹭地一下站起來。堂溪菀安頓好堂溪胥後也跟着去。
“娘,出何事了?”少年隐隐約約聽到點什麼。
堂溪菀淺笑,撫摸兒子的頭:“阿胥莫要擔心,都是些小事,你好好休息,可好?”
十二歲的少年思忱了會兒:“嗯。”
莫文青夫婦趕到時,聞涼正刺殺癱軟在地的軍士。
“你幹什麼?!”
“他們都中了蠱毒,此毒無解,若不斬殺,也會被活活痛死。”聞涼眼中泛着同情與憐憫。
“那也不能殺了他們!”
莫文青打掉聞涼手中的刀。
“他們是戰士,是軍人,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你說得沒錯,可我若不動手,他們自己也會動手。”聞涼緊蹙眉心。
地上的戰士們嗷嗷打滾,生不如死。
莫文青收緊拳頭,說不出話。
“桓與哪裡去了?”這麼久了,還沒看見莫庭舟身影。
“晉軍率兵于沙南道埋伏,小将軍一隊人馬正……”
那人地下頭小聲道:“正殊死抵抗。”
莫文青掃視一圈周圍人,到底是誰洩露軍情。
昨日莫文青派莫庭舟前沙南道勘察地形,在小路上選好位置,做埋伏,不曾想卻是遭敵人先了一步。
衆人還未緩過神,又一小将急沖沖進來。
“報!”
“講。”
“将軍,晉國大軍已行至武潼關!”
“目測約有四萬人。”
莫家軍原有近四萬,可眼下傷亡慘重,算下來至多三萬。
莫文青眉眼冷沉,“莫家軍聽令!”
“一營和二營去沙南道,餘下人随本将留于原地,誓死守住邺縣!”
“邺縣百姓若傷一毫,大忻疆土若失一分,我莫家軍當以死謝罪!”
将士們整裝待發,眼神堅毅,視死如歸。
“是!”
夜裡堂溪胥翻來覆去睡不着,徐凝感覺到那顆心跳得很快。
他翻身起來,看了眼門口那把銀白長槍,一手取來,負于後背。
街道靜靜悄悄的,無一人出沒,照往日這個時辰必是熱鬧非凡,燈火通明。
一種不詳感呼之而出。
此時少年的五感情緒與徐凝聯通,擔憂、緊張、害怕,一時之間複雜沉重。
從将軍府到軍營,途徑高地恰可望見沙南道。
刀光見影,徒手相搏,一片混亂,痛聲、慘叫、鮮血、黃沙,皆混雜在一起,模模糊糊又似清清楚楚。
長杆折斷,那面寫了“莫”字的紅幡早已落地。
堂溪胥繞小路趕到,屍橫遍野,有莫家軍也有晉國軍,屍體雜亂,或有二三疊在一起,好些嘴裡含了不少沙子。
忽地,腳腕被人拉住,少年撲倒入屍堆。
一隻血迹斑斑的手捂過來。
“噓。”
“引昭莫怕,是阿兄。”
聲音孱弱,有氣無力。
少年一時氣緊,濃重的鐵鏽味沖擊着徐凝五感。
晉國人檢查了一遍,沒見着活口才離開。
莫庭舟松手,洩力仰倒在地。
堂溪胥轉過去,渾身發抖,嘴唇冰涼,“哥。哥你别睡,我、我馬上帶你走。”
青年将軍的臉傷痕累累,腹部插了把刀,眼皮沉重,望着天上的星星淺聲道:“引昭阿兄無事,隻是以後不能好好陪你了,阿兄要到、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你要好好活着,”
“哥!”
心髒撕裂,嗓子破碎,幽遠的古道回蕩着聲響。
徐凝怔怔地,從離開莫家到現在也不過一個月。
離開的前兩三天,莫大哥還給她買糖葫蘆,繁忙中陪她和阿胥踢毽子,還說嫂嫂懷上了,馬上他要當爹了。
徐凝伸手去摸莫庭舟,摸不到,雙手抓空。
眼睛澀澀的,擡手一抹,是盈盈清淚。
她張口喊堂溪胥,才意識到他根本聽不見。
星垂沙野闊,屍骨沒黃沙。
堂溪胥把莫庭舟帶回去,埋在家中槐花樹下。
這棵槐花樹還是小的時候,莫庭舟和他一起種的。
“哥哥,我會聽着你的話,好好活下去的。”
轉身,少年再次沒入夜幕。
武潼關。
“将軍,莫家軍怕是、怕是撐不住了。”
早在迎敵那日,便将支援信函送往京城,如今五日過去仍未見回音。
“聞涼呢?他哪裡去了。”
“回将軍,昨日便不見聞大人身影了。”小将垂首,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