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辭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把劍,是泠雪送的。
空水從青陽身後站出,雙手遞上一把周身玄黑的鐵劍,聽泠雪說,是從萬年前從天際墜下來的隕石所造,劍身堅硬無比,削鐵如泥,待到她升上金丹之時,就可以拔出此劍,畜養劍意。
小江辭像是得到了這輩子最好的禮物,春去秋來,玄劍高挂床頭,日日都能看到,直至結丹。
江辭看着這幻境時間不斷變換,陪着那瘦弱的女孩長成衆人高不可及的天才弟子,名聲響徹整個修仙界,空水手把手帶她練劍,帶她去整個靈域瘋玩,一起受罰,一起曆練,泠雪撫上她的頭頂,清冷如高山雪蓮般的冷眸化為溫暖的笑意。
這一切的美好,截止在她拔開玄劍的那一天,鎖月樓三千弟子屠殺,黑沉沉的劍尖浸透了紅色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她被抓進靈域處罰罪大惡極弟子的懸空牢,日夜受焚火灼燒神識,無人聽她辯解,往日疼愛她的大師兄眉眼冷肅,告訴她觸犯宗規,他不能徇罔私情,她敬重敬仰的師尊不言不語,閉門不出,同門師兄弟說她殘忍無度,狠戾弑殺,不堪為靈域親傳弟子。
最後的結論,是以命償命。
夜色降臨,寒風淩冽,那時的靈域剛剛邁入冬季,輕飄飄的雪花被風裹挾着飄落,泠雪站在長生殿門口,目光平靜的看向長階下的操場上,此時靈域燈火四起,雜亂的腳步和混亂的呼喊聲響徹夜晚。
叛逃而出的江辭就站在偌大的操場内,與泠雪遙遙相望。
身形虛幻的真江辭與泠雪站在同一平線上,清清楚楚的凝望着泠雪的表情。
他面色平靜,可藏在寬大袖袍内的手掌卻緊緊攥成拳頭,漆黑的眼眸深處隐約有着掙紮的神色。
時間靜止了一會,他終于轉身,再也不分給場内的人一個眼神,長生殿的大門緩緩關起,隔絕了視線。
江辭看的清楚,原身的師尊并非是對原身毫無感情,可隔着遠遠距離的小江辭可看不到。
她抿着唇,一身的白袍被劃破,斑斑血迹染紅了白色,蒼白的臉上顴骨被劍劃了一刀,血肉翻了出來。
可她還是哭了,緊緊咬着牙關,眼淚抑制不住的從眼眶滑落,被打的這樣慘她也沒掉一滴淚,可在泠雪轉身的一刹那,淚水就像關不住閘一樣傾瀉而出。
遠處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她如今已是身敗名裂,再也不可能是遠不可攀的天子驕子了,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淚,眼神逐漸變得冰冷,也幹脆的轉過身,再無留戀的逃離了靈域。
江辭沒有跟上去,因為她發現自己也流了一臉的淚。
憑心而言,這些感情不是她親身經曆的,她沒有多難受,可原身卻是痛徹心扉,被母親抛棄,好不容易爬上靈域并且還拜了她心中神明一般存在的泠雪為師,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結果還是什麼都不剩。
她死後的執念,到底是什麼?
她原先以為,隻要找出污蔑她的罪魁禍首,真相大白于天下,執念就可以消散,可再次重複了一遍她的人生軌迹,原身的執念依舊不能放下從前的人或事,複仇的執念好像又不那麼純粹。
江辭面無表情的用衣袖擦了擦臉,長生殿建在最高的位置,她在殿外遠遠看去,夜色籠罩在層巒疊嶂的大小不一的山頭,無端一抹蕭索的意味。
最痛苦的時刻過去,天地又化為一片虛無,幻化為一片蒼白的空間。
幻境已經結束了,它找不到她内心的弱點,沒辦法再繼續。
白色空間靜谧無聲,江辭走了兩步,又覺得沒意思,想必也是幻境的主人不想讓她出去,才把她困在這白色空間裡。
她在地上盤腿而坐,揚聲道:“閣下是想困我到幾時呢?我外面還有事,你要是實在找不到對付我的辦法,不如就放我出去,我也不找你麻煩。”
聲音回蕩在空間裡,又一層層的回音,十分清晰。
可無人回答。
江辭挑眉,道:“要是不說話我可就直接把你這個空間炸出去了啊!”
她這次可不是說大話,一般的空間是主人的領域,她是無法使用靈力的。
可奇就奇在,制造這一空間的天地法則之力意外的讓她覺得舒服,丹田内的靈氣與其共鳴,甚至她随便招一招手,靈氣就能自動往她體内鑽。
不知道是不是那人也察覺出來了,終于出聲道:“你就等一等怎麼了?你那幾個朋友還在幻境内呢!”
話音剛落,白色空間忽的一陣刺眼的金光,閃的江辭钛合金狗眼都要瞎了,連忙擡起手,讓衣袖擋一擋,待到金光漸滅,眼前現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江辭将手放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
為什麼眯着眼呢,因為他還在發光,真是服了,一個兩個都要發光!當人的眼睛是燈泡呢?與你産生共鳴?!
這個男人長得很高,感覺快要兩米了吧,一身白底金衣,長發用金色的發冠高高束起,劍眉星目,俊秀的臉上自帶柔光特效,一種肅殺與慈悲的色彩雜糅在一起。
他低垂眼眸看着江辭,散發着一股祥和的氣息,嘴角彎彎,莫名的想讓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