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輕不重的力道隔着兩層布料傳到時迩的皮膚上，下方的陰影裡，四條腿交錯相纏。

時迩維持着低頭彎腰的姿勢僵在原地，愣愣看着原本靠在椅背上的顧斂舟俯下身來。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顧斂舟被雨淋濕的頭發已經幹透了，重新變得蓬松，因為俯身的姿勢蹭在時迩的大腿上，傳來輕微的觸感。

大概是錯覺或是心理作用，時迩似乎能感覺到男人打在自己腿上的呼吸。

每一個動靜都被放大無數倍，時迩被抓着手臂一動不敢動，褲腿被人擺弄了兩下，接着是窸窣的聲響——顧斂舟把挂在他褲腿上的傘挪開了。

“好了。”顧斂舟起身靠回椅背上，重新給他讓出通行的空間。

小臂上被束縛的感覺消失，時迩逃也似地下車。

瓢潑大雨此刻已經變為細密的雨絲，飄在時迩臉上，冰冰涼涼的，但仍然不夠給他滾燙的臉頰降溫。

車裡遞出來一把傘。

是剛才纏住他的那把黑傘。

“傘你拿着。”顧斂舟看着他，“撐傘回家，别感冒了。”

骨節分明的手圈住折疊的傘面，在黑傘的映襯下，這隻手白得尤為顯眼，将幹淨的傘把遞到時迩面前。

時迩接過，說了聲謝謝，在顧斂舟的注視下把傘撐起來。

“很晚了，你也快回家吧。”

顧斂舟“嗯”了一聲，略低的嗓音從車裡傳出來：“我走了，再見，晚安。”

時迩有一瞬間的愣神，但很快反應過來，回應道：“再見……晚安。”

車門緩緩合上，保姆車在濃濃夜色中開遠了。

時迩停在原地，一直到看不見車的影子，才轉身往家裡走。

說起來可能沒人信，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單獨說晚安。

這個人竟然會是顧斂舟。

57.

顧斂舟借着防窺膜的遮掩，回頭注視着那個随着車輛前行而變得越來越小的影子。

直到車輛轉彎，他才收回視線。

剛才男生在座椅角落睡着的模樣再度浮現在他眼前，睡覺時縮成小小的一團，很沒有安全感的模樣。

不時地眉頭緊皺，偶爾發出不安的呓語，清醒時強裝的堅強在睡夢中一點點被撕碎，露出脆弱的底色。

今天其實吓壞了吧，卻還要裝作鎮定，微笑着面對觀衆。

顧斂舟私下找節目組要了部分原始的錄像，除了水下的，還有前面的幾次遊戲，甚至還有化妝間的監控。

直到現在，車裡空下來，他才有空查看。

他來得晚，到後台的時候前面的遊戲已經接近尾聲，他隻隐約看出那幾個人似乎是在抱團排擠時迩，不知道他們已經做出了實質性的行為來傷害他。

直到看到錄像。

都被欺負得紅了眼，也要把發抖的手藏在身後，像是配合節目效果一樣若無其事地繼續，被當個“醜角”戲耍。

他開始後悔自己來晚了。

屏幕上的監控錄像裡，男生坐在化妝間的角落，孤零零的，背對攝像頭看不清表情，但顧斂舟仿佛能看到他那一雙圓眼裡的無助。

他不得不承認，他心裡有些揪得疼。

剛才不該問這問那，多安慰他幾句就好了。

58.

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時迩都像夢遊一樣。

他點開微信，如果不是和顧斂舟的對話框還挂在上方，他真的要懷疑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網傳顧斂舟的微信頭像是他出道的角色照，但今天加時迩的這個頭像卻是一隻小貓。

是一隻小三花，最多幾個月大的樣子，可憐巴巴的。

和顧斂舟這個人簡直是大大的反差。

作為一個資深粉絲，時迩竟然從未聽說過顧斂舟有養貓，是他私底下養的嗎？

時迩放大瞅了又瞅，沒看出什麼究竟。

他轉而點開顧斂舟的朋友圈，沒有設置時限，所有朋友圈都一覽無遺。

沒有作品宣傳、沒有自拍、沒有任何營業性質的内容。

有的隻是各種随手拍的風景照，路邊的花花草草貓貓狗狗，拍戲時偶然遇到的有趣的事。

整個朋友圈幹淨得出奇。

時迩很意外，印象中幾乎很多藝人都會在朋友圈宣傳作品，還會給其他藝人的作品打廣告還人情……很多時候朋友圈甚至被當作一個利益交換的場所。

顧斂舟卻一點都沒有。

時迩覺得奇怪，這和之前被營銷号爆料的顧斂舟朋友圈完全不一樣啊。

天殺的營銷号，除了造謠還會幹嘛！

時迩退出朋友圈，頁面跳轉回到和顧斂舟的聊天界面。

心跳停了一拍。

隻見空蕩的聊天框裡多出了一行灰色的小字：“你拍了拍顧斂舟”。

什麼時候拍的？！

時迩手忙腳亂地長按撤回，好在系統顯示撤回成功。

顧斂舟應該沒看見吧……

時迩這樣安慰自己，可下一秒就感覺到手機輕微震動。

“顧斂舟拍了拍你”。

頭像也随之晃動兩下，然後歸于寂靜。

時迩也寂靜了。

顧斂舟拍完之後什麼也沒說，就像随手逗了他兩下，時迩卻像被火燎了，飛速退出了微信。

不尴尬、不尴尬！

時迩無意識地在各個APP來回切換，但十分鐘過去還是什麼都沒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