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懷孕之後,就再也沒有仔細地看過你的臉了。”她說道,尖銳的指甲劃過她的頭皮,發出擦擦的摩擦聲,通過頭骨傳導到林懸日的耳朵裡,她聽得很清楚。
聲音讓她毛骨悚然。
但她一動不動。
“我發現,懸日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母親這樣說着,“要聽話啊,懸日,要感恩啊。”
林懸日點點頭。
母親把手放下來,又說道:“今天有為放走哥哥而忏悔嗎?”
在一旁的傭人,聽到這話明顯有些不自然。其實她全都知道,林懸日沒有放走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是自己逃走的。
不過林懸日沒有辯解。
她早就不再辯解了。
她搖搖頭,表示沒有。
“這怎麼能行?”母親有些不滿,她說道,“人都是會犯錯的,偶爾犯錯不要緊,可是你要勇于承認錯誤,知道嗎?”
林懸日又點點頭。
母親這才滿意的笑了。
她拍拍林懸日的肩膀,說道:“看來今晚父親不會回來了,那這些飯,咱們……”
母親看了看餐桌上的殘羹冷炙,說道:“咱們都不要吃了,等到父親在家的時候再吃吧。你去忏悔房忏悔吧。”
林懸日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離開了座位,緩慢地走向了忏悔室。
母親滿意地看着這一切,随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傭人趁着無人發現,偷偷地溜進了忏悔室。
她是來送吃的。
狹窄的忏悔室像一座垂直的管材,因為年代久遠,隐隐地滲出淡淡的黴味和蠟油的氣息。
林懸日靜默地跪在紗簾之後,她的影子模糊地蜷縮着。
一隻飛蛾不停地撲向旁邊的銀制燭台,翅膀在光柱中抖落了細細密密的磷粉,像一場囚徒的自我表演。
“小姐。”傭人忍不住出聲道。
林懸日不說話,也一動不動。
傭人試探着又靠近了一些,她以為她的小姐還會像之前那樣,大喊大叫或者情緒激動地讓她滾開,可是現在她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小姐,”她再次出聲道,“吃一點東西吧?”
對方依舊沒有回應。
傭人還想再靠近一點,卻突然嗅到了一陣血腥氣。
一束慘白的月光從頭頂的小窗上斜切下來,将林懸日的身影輪廓分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
月光之下,是已經流了許多血的胳膊。
“小姐!”
傭人大驚失色,沖上去抱住了林懸日,卻聽到她幽幽地說道:“我記得,上次哥哥也是這裡出血,在這裡逃跑了。”
“如果我和他有一樣的傷痕,我是不是也能離開這裡?”
“怎麼會呢!”傭人一邊說着,一邊用自己的裙擺捂住林懸日的傷口,安慰道,“小姐和他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怎麼能放在一起比較呢?”
“是啊,”林懸日的聲音夾雜了一絲嘲笑,她轉頭看向一旁的傭人,說道:“母親從來沒有讨厭過哥哥,可是母親甚至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傭人一時語塞。
她沒辦法反駁,因為她也知道,這都是真的。
“要是你不給我那些糖果就好了。”她看着不敢直視她的傭人,說道,“這樣我就可以一直裝傻,一直睡覺,一直做一個不問世事的淑女,知道他們把我徹底殺掉。”
“我本來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誰讓你把我叫醒呢?”
傭人的眼眶已經發紅,她抽噎着,執着地捂住她的傷口。
林懸日扯掉她捂在傷口上的手。
“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母親讨厭我,你也讨厭我嗎?”
“小姐,”傭人終于哭了出來,她說道,“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呀,夫人不讓我幹涉太多,也不讓我和你走得太近。”
林懸日冷笑。
她一下子把抱住她的傭人推開。
“那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她說道:“你直接去告訴母親不就好了,就說我沒有好好為哥哥忏悔,這樣母親不是就相信你了嗎。”
傭人哭得更痛苦了。
她說道:“不行啊,小姐,這種事我做不來的。”
“你也知道哥哥是自己逃走的對吧?”林懸日說道,“你明明什麼都知道,但是你什麼都不敢做。”
傭人一直抽泣,卻不說話。
林懸日很快恢複了平靜。
得到這樣的回答,她沒有步步緊逼,也沒有再回應什麼,隻是說:“那你就不要再過來了。”
“我并不缺你一個傭人,你明白嗎?”她頭都不回地說道,“你是母親從教廷請來的修女吧?我會和母親商量換掉你的,這樣你也可以回到教廷去了。你不要再待在我身邊了。”
傭人繼續抽泣着,卻沒有反駁。
似乎是默認了這個結果,過了一會,她拿着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