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酸疼将姬時歡額思緒從面前的書籍中抽離,她皺着眉,伸手按壓自己肩頸連接處的肌肉,緩解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所帶來的酸疼感。
她随口問了室外的随從,原來已不知不覺間又到了二更天。姬時歡從桌案前起身,随意地舒展着筋骨。如今新朝初建,她要處理的事情還有許多,但她的肩頸處已經有些受不了了。
沒想到,她時隔多年再回到王城時,不僅如年少所想、站在朝堂上實現抱負,還被賜予秦王的封号。雖然她曾經自诩學富五車,但當她面對真實的民生情況時,她不得已一再謹慎,盡量找尋耿耿好的方法。
是故,她認為自己還有許多應當要學習的方面,恨不得将每一天掰成兩天用。現在即使她還想繼續沉浸在面前的書籍中,可惜肩膀的酸疼讓她無法忽視,更不能專注起來。
既然如此,她索性就趁機在宅邸裡走走,一來可以放松身體;二來,順道去看看前幾日管家彙報的,那個打不開的院落是什麼情況。
因存了随便走走的心思,她拒絕了随從同行的請求,接過對方手裡的燈籠,放緩腳步往園中走去。
燈籠微弱的光線也僅能照亮幾寸距離,但足以讓她看清前方的障礙,再遠些的景觀也能借着月光看個大概。
宅院前不久剛被徹底清掃一番,一路上的雜物雖然還沒有完全處理幹淨,但已經比初來時整潔上不少。道路兩旁原先枯死的植株和瘋長的野草已經被除掉,幹涸的土壤也被翻松,或許再過段時間這裡就還會被新的蔬菜作物覆蓋。
她記得管家提到過,宅邸内也還留有專門圈養家禽的位置。
不難看出,宅邸原先的主人做好了在這裡生活的準備。隻是在她的印象裡,原先的那位主人并不像是那種關注這等瑣事的人,反而更像是另一個人的手筆。
想起宅邸當初的主人和後來的事情,姬時歡嫌惡地撇嘴,不願再回想下去。
盡管最初她是想逛後院此放松放松,但她心中還對書籍的内容耿耿于懷,腳下的步子不自覺邁得快了一些,想要更快一些趕到東北角的院落。
走着走着,忽然就在前方的亭子下方、月色清輝的描摹中,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立在那裡,猶如孤魂野鬼,使寂靜的深夜平添一股瘆人的詭異。
然而姬時歡并不相信鬼祟之說,她提着燈籠、小心翼翼地緩慢邁步,往那人方向走去。沒想到對方先一步察覺到了她的存在,猛地轉身連退幾步。對方的動作又急又快,生怕姬時歡還會對她做些什麼。
“你是……”姬時歡隔着一段距離,看不清面前女子的神情,隻覺得對方有些怯生。她試探性地往前邁出幾步,放柔了聲音,“……住在這裡躲避城中官兵的嗎?”
兩人之間隔着不近的距離,即使借着燈籠的微弱光線,也不能将對方完全看清。隻能依稀看見對方單薄的身影。
她猜測,面前的女子應當無家可歸,趁旁人不覺,大着膽子占據了這座荒廢宅邸的一角。或許偏院那扇打不開的門,也是她使了些手段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在這荒亂的世道裡,能活下來都十分不容易。
也正因如此,姬時歡不會苛責對方貿然占據院落的行為,原本戒備的眼神也變得憐憫,看向不遠處站在原地的女子。
看着對方默不作聲的樣子,姬時歡也不着急拉進兩人的距離,她就站在原地将自己的身份表明,并闡述了新朝關于民生的措施,這也是最近她在思考并完善的部分。
這一路上她即使見多了民不聊生,卻依舊做不到習慣。她立誓倘若此舉真能成功,一定會盡自己全部的能力,将她們的生活改善。
她們成功了,所以現在也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
“我不會趕你走,我也不會安排她們再過來。……隻是,”姬時歡打着燈籠站在原地,臉上帶着笑意,鄭重地開口,“你應當有全新的生活,而不是龜縮在這裡,恍如亡魂。
“我希望我們能在青天白日裡、堂堂正正地見面,或許在街巷市井——
“又或許在朝堂之上,等你助我們一臂之力。”
可惜那位女子沒有回應她,隻是久久地凝望着自己後,猛地轉身消失在寂靜的黑暗之中,連腳步聲都聽得不真切。姬時歡沒有再往裡走去,她沉沉地歎出心口的濁氣,轉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她越發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十分緊迫,容不得半點懈怠。
荒唐的前朝已被結束,而她們也該盡快将百姓的生活拉回正軌。
“您認識這位是失蹤者?”湯穗穗打量面前秦王的臉色,對方似乎對這個名字很熟悉。沒想到這麼快竟然就有了眉目。
不僅是她,姜祯也将疑惑地視線投向秦王,同時緊緊地蹙着眉,生怕這個人也是自己的熟人。
秦王餘光撇到看到姜祯努力回想的模樣,忍俊不禁。
紙箋上關于“杜蘊辰”得到消息,均與她所知曉的那些對應起來。她低下頭将紙箋折合起來,語氣中不自覺帶上惆怅:“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隻不過我也隻是從旁人的話語中,聽說過這名女子,一直未曾有機會見過。——不過她原來并沒有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