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她提要求,就怕她不提!瞧瞧,兩句話就加深了皇帝心中的愧疚。
元興皇帝有後宮佳麗三千,高興時對愛妃們允諾的時候也不少,便是他最寵愛的麗妃,聽見他“凡事都允”這句話也會破涕為笑,何曾見過有人不笑反哭的?
看徐氏那隐忍無助的模樣,加上一往情深的剖白,便是鐵石心腸也要為之動容。
想到她一個婦道人家,守着一個與死無異的丈夫,無兒無女還要支撐門庭過活,往後的日子還不知會如何艱難。
皇帝歎息不已,直接開口道:“既如此,朕便做主,依裴卿之功,賜武安侯府金書鐵券一枚,免死三次;另,賜爾徐氏一道口谕,裴卿一日不醒,侯府便一日由得你做主。若受委屈,盡管拿着玉牌入宮,朕與皇後自會替你撐腰。”
裴放與這徐氏素來恩愛,皇帝也有所耳聞,如今為他發妻撐腰,也算是彌補他了。
徐素湘跪拜謝過,等皇帝走了這才看向催院使,催院使站在原地歎息着搖頭,帶了太醫們下去,給這夫婦倆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
徐素湘聽青松彙報完裴放今日的情況這才屏退了三人,獨自坐在了裴放床邊。
聽青松說催院使雖沒有鑽研出能讓裴放清醒的法子,但卻自創了一種叫“補元粥”的流食,在米湯的基礎上添加了一些碾得極碎的面、谷、肉糜、紅棗、枸杞、參須之類的東西,有時候還添上一些菜糊,一日之内用裹了腸衣的管子分多次給裴放喂下,隔上半個時辰再輔以按揉腹部助其消食,可保其生機的同時,也可令其消瘦得慢一些。
徐素湘細細觀察着裴放,短短幾天他就瘦了一圈,或許是得益于補元粥的好處,他的臉色終歸沒有顯露出過分的病态,他安安靜靜地躺着,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還能看得出他還活着。
“侯爺聽見了麼?”徐素湘湊近他耳邊,低聲絮語,“聖上說你若不醒,侯府以後就由我當家做主,你不怕我敗家麼?”
習慣了他的毫無反應,徐素湘大着膽子戳了戳他的臉頰:“我已經決定了,等過幾年我就給你過繼個孩子,喊你做爹,給我養老。”
她的視線停留在裴放臉上,不曾注意到他右手食指那幾不可察的顫動。
“至于為什麼要過幾年?”她大膽的手指移到了裴放的鼻子,往中間一戳,“不告訴你。”
“看”完裴放,徐素湘尋了催院使,問他老人家:“太醫院既想不出辦法,總不好一直把侯爺一個人扔在這裡,我什麼時候能帶侯爺回家?”
天天要入宮探望,費時費力怪累的。
催院使一摸胡須:“再等兩天吧,說不定後天就要送侯爺回府了。”
他琢磨着皇上那天說的“再過五日”,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
送走裴侯爺,他也該乖乖領罪了。
唉,冤呐。
徐素湘不知道催院使心裡的悲催,出了太醫院一路過了宮門,她帶着兩個丫頭直接上了自家馬車,車夫循着慣例打算驅車回府,半道上路過集市,便聽徐素湘身邊的紅菱丫頭喚他:“不忙回府,你且在前面停一下。”
車夫穩穩當當将馬車停在路邊,紅菱率先下車,又扶了徐素湘下來,見她使了個眼神,忙從荷包裡數了十個錢,遞給車夫道:“你在這茶攤上吃碗茶,夫人要買東西,一會就回來。”
車夫接了錢諾諾應了,紅菱和翠竹便一左一右跟了徐素湘走,等離了車夫視線,紅菱便問道:“夫人,咱們去做什麼?”
徐素湘看着街邊琳琅滿目的小攤,吆喝聲如浪一般湧進耳朵,周圍商鋪迎來送往,行人馬車如忙碌的螞蟻,錦衣麻布在眼前織出一幅生動絢爛的人間煙火,彰顯出京城的熱鬧與繁華。
當年她随母親從房陵回到京城——不,應該是“逃”,一家三口凄凄惶惶逃離了那個苦中摻樂又令人腸斷的傷心之地,她坐在驢車上悄悄掀開簾布的一角,被眼前猶如仙都一般的地方刺痛了雙眼。
如果徐家不曾被流放,她就不會在房陵失去一個又一個至親之人。
可如果不是在房陵,他們也無法成為包容彼此的至親。
沒關系。
徐素湘在心裡對自己道,她現在活得很好。
就算再失去裴放,她一個人也會把生活過下去。
“許久不曾帶你倆出門,咱們去寶香齋吃碗冰酪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