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縫中悠悠送來涼風,拂去午時燥熱,也喚回喬辭竹的思緒。
她摸着風鈴上隐約可見的拼接痕迹,呼出一口氣,将它重新挂回窗邊。
現在回過頭想想,玻璃易碎難以修複,也不知道沈錫熬了多少個夜,才将它拼成現在這般模樣。
但是時間無法倒流,裂痕無法複原,他們的開始算不上美好,後來變得勢同水火,也算情有可原。
喬辭竹輕歎一聲,簡單洗了個澡,便躺回床上,閉眼醞釀睡意。
而沈錫那邊,則是徹底睡不着了。
他坐在A市分公司辦公室裡,仔細清點賬目,時不時分神瞥一眼手機,卻始終沒有收到他想看的消息。
他胸口一陣憋悶,忍不住擡手松松領帶,眉眼壓低,周身冷如冰窖。
張特助候在一邊,屏息凝神,生怕觸黴頭。
終于算完了最後一筆賬,沈錫盯着表格繁多的數據,冷笑一聲:“分公司這個季度接了幾個大單子,現在突襲查賬卻顯示虧空,原來是有老鼠鑽進米缸了。”
他推開鍵盤,捏了捏山根:“總經理是誰?”
張特助說:“是你的表弟,沈智。”
沈錫蹙眉,當初他在A市分公司實習曆練,僅用一年時間坐上總經理的位置,帶着分公司成功走上正軌,才回歸S市總部,順利進入管理層。
他一走,分公司總經理的位置自然空出來了。
結果,父親居然任人唯親,安排沈智這個蠢貨空降總經理。
如今看來,這位表弟不僅蠢笨,膽子和胃口還挺大。
“叫他過來。”沈錫發号施令。
沒想到,張特助還沒走出辦公室,沈智不請自來。
他輕輕扣響門扉,面上挂着假笑,看似如沐春風,實則流于表層:“原來是沈總,有失遠迎。”
“這是在……”他的視線在沈錫和張特助身上梭巡一圈,明知故問。
“别裝傻,聊聊公司這個季度的賬目,”沈錫擡手将顯示屏轉過去,面對沈智,“為什麼會出現虧空,這五百萬的窟窿,你準備拿什麼填上?”
他的目光緊鎖在沈智臉上,企圖找出蛛絲馬迹。
沈智的表情無甚波動,坦然道:“我又不是會計,哪裡知道為什麼,沈總,你想問責、挑毛病,怕是找錯人了吧?”
“是嗎?”
沈錫向後仰靠在椅背,姿态悠閑,他移動鼠标,向上滑動,輕輕點在某一列數據上。
沈智的視線随着光标移動,在看清屏幕的那一刹那,唇角驟然僵硬,笑容逐漸消失。
“沈總好眼力。”他慢慢撫掌,裝模作樣地贊歎。
沈錫忍着怒火,決定給他一次改正機會。
他輕挑眉梢,聲音沉沉:“不管你把錢挪去幹嘛了,隻要三天内補上資金缺口,看在親戚關系的份上,可以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映在沈智眼中,成了赤裸裸的挑釁。
“沈錫,你為什麼一直和我作對?”他裝不了雲淡風輕,走近一步,咬牙低吼,“從小到大,你處處給我使絆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沈錫嗤笑,按着桌子站起來:“我跟你作對?你知不知道挪用公款是犯法的,需要我去法庭上教你這個道理嗎?”
“五百萬而已,我又不是補不起,用得着這麼上綱上線嗎?”
沈智雙手抱臂,越說底氣越足,無所畏懼揚起頭:“更何況,沈伯父把分公司交給我管理,不就是讓我随便折騰的嗎?”
沈錫覺得這個表弟愈發陌生,胸口一陣憋悶:“讓你随便折騰,不是讓你監守自盜。”
“賬目資料我已經拷走了,三天後我會派人來檢查,順便接替你的位置,而你,給我老實滾回S市,等我爸從國外回來再收拾你。”
一句話的功夫,沈智就丢了工作,頓時氣急敗壞,忍不住叫罵起來:“沈狗,你這人就是小心眼,愛記仇!從小到大都這個德行,隻是我沒抓住你的把柄而已。”
“現在我一不留神,被你抓到把柄了,就故意擱這兒報複我,你這人惡不惡心?”
他罵着罵着,眼珠子一轉,想起一些前塵舊事,瞬間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沈錫扭頭看他,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
“你不知道?那更有意思了。”沈智嘴角撇開,露出陰恻恻的笑,像隻森森惡鬼。
“實話告訴你,你老婆的寶貝風鈴,當年是我弄壞的。”
他舔了舔唇,格外得意地回憶起來:“你妹妹可真好哄,我說帶着她去二樓玩,她就颠颠地跟我走了,看到風鈴碎在地上,還以為我在跟她玩遊戲……”
話音未落,一道拳風淩厲襲來,直沖他的面門,他躲閃不及,生生挨下重重一拳。
劇痛傳來,黏膜被牙齒頂破,血腥味在口腔中肆意蔓延。
沈智“呸”的一聲,吐出血絲,仍不肯服軟,目光滿是挑釁:“唉,可惜的是,我沒有親眼看見你老婆傷心的樣子,肯定很可憐吧。”
沈錫沒想到表弟如此不知悔改,挪用大額公款後,不僅理直氣壯,還敢三番五次出言挑釁,簡直目中無人,再不教訓,尾巴恨不得翹到天上去。
他索性不再忍耐脾氣,捉住沈智的衣領,将對方狠狠撂倒在地,接着一拳揍上去,打得他徹底消了氣焰,除了慘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沈錫胳膊輕微顫抖,仿佛感受不到指骨上傳來的麻木鈍痛。
他早該懷疑的,妹妹年紀小個子矮,怎麼可能夠到挂在窗邊的裝飾品?
竟是有人在背後栽贓。
張特助及時上前拉架,還不忘不動聲色地補幾腳,為老闆分憂解難。
終于分開兩人,沈智仰躺在地上,盯着天花闆喘粗氣。
半晌,他才從染血的齒縫中憋出一句話:“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是我幹的?那小時候,隔三岔五蹲點套麻袋揍我的人是誰?”
“是我。”
沈錫表情淡淡,平靜眸光下滿是怒火,他抽出一張濕巾,慢條斯理擦過每一根手指,拭去肮髒血迹。
他将廢棄濕巾扔在沈智臉上,居高臨下,眸光森然,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不過隻是因為你欠揍,别以為我不清楚你那時背地裡偷偷給辭竹起侮辱外号。”
“既然手賤嘴欠,總該付出點代價。”
突然,扔在桌邊的手機響起鈴聲,沈錫才從暴怒的狀态下抽離出來。
他逼迫自己平複心情,快步沖過去接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