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到這兒,基本就收場了。
常樂幫姥姥收拾完桌子,一扭頭,就看見姥爺半躺在沙發上,手機黏在手上,眼睛黏在手機上,嘴角還噙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想到他之前鬼鬼祟祟的樣子,常樂心中蹿起一股無名火。
她蹑手蹑腳地走到沙發邊,屏住呼吸,彎下腰,偷看姥爺的手機。
又是抖音的私聊頁面。
老人的手機用的超大字體,常樂毫不費力就看清了聊天的内容——
對面:【爺爺,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像蘇大強?】
常樂懷疑自己看錯了:蘇大強?是她知道的那個蘇大強嗎?是那個愛喝咖啡、愛撒嬌、愛蔡根花寶貝的蘇大強嗎?
她把姥爺上下打量一番。
除了眼袋大了點,眼睛小了點,頭頂秃了點,臉皮皺了點,腦袋像一枚大号鴕鳥蛋之外……哪裡像了?
手機裡,姥爺回了幾個笑臉,對面又來一句:【我可以叫你Daddy嗎?】
常樂:?!?!
這是在……調……情……嗎?
跟一個老頭?一個八十多歲、穿着居家棉服、躺在沙發上撓肚皮的老頭?
互聯網上都是些什麼牛鬼蛇神啊!
姥爺似乎沒看懂,發過去一個腦袋冒問号的黃豆人。
對面熱情不減:【Daddy,你氣質這麼好,穿這幾套衣服肯定很帥[飛吻][飛吻][飛吻]】
緊接着發來幾張圖片和鍊接。
常樂的怒氣值驟降,疑惑值飙升。
對話的走向出乎她的意料。不像是變态隔着網線騷擾老頭,倒像是男裝店主在廣撒網打廣告,又或者是什麼針對老年人的新型殺豬盤?
“咳咳!”
常樂清了清嗓,姥爺吓得一哆嗦,慌裡慌張地藏起手機,扭頭瞪着她。
“姥爺。”常樂坐到他旁邊,醞釀着措辭,決定委婉一點,“不是我說你,眼睛不好就少玩手機。你看你,老花眼都多少度了,還玩!小心把眼睛玩瞎!”
“不玩了不玩了。”姥爺面露尬色,視線躲閃,試圖岔開話題,“也不知道勝寶吃飽了沒有,我去看看。”說着就從沙發上起身。
常樂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吓唬他:“網上有很多騙子,知道吧?先是跟你套近乎,假裝贊美你,關心你,目的就是騙你買東西,或者騙你投資理财。還有啊,别人給你發鍊接,千萬别點,一點開你賬戶裡的錢就沒了!”
姥爺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嗐,我一老頭子,一沒财二沒色的,有什麼可騙的?”
“你有退休金啊。”
“那才幾個錢?能幹什麼?”
……才幾個錢?常樂捂着胸口,感覺被捅了一刀——
比我工資還高呢。
你瞧不上就給我啊,總比被騙走強。
姥爺背着手溜達到狗窩前,撓了撓勝寶的腦袋,又捋了捋它雞毛撣子般的大尾巴,嘴裡還哼着輕快的小曲兒。
常樂看着他的背影,又生一計。
“姥爺,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我給你下載個國家反詐中心app。”
“早裝了,社區網格員上門幫我們裝的。”
“呃,那個……你更新了嗎?隔幾個月就要更新一次的,不然接收不到最新的通知。”
姥爺回頭瞥着她,半信半疑:“這麼麻煩?”
“是啊,手機就是這樣,要經常更新,不然就死機了。”常樂煞有介事地說,“我幫你弄吧。”
姥爺遲疑了一下,又轉過頭,“算了,懶得弄。等網格員上門再說吧。”
常樂徹底沒轍了。
固執的小老頭,跟叛逆期的中學生一樣,不服管也不聽勸。
她盯着姥爺毛發稀疏的後腦勺,恨恨地想,最好對面真是個變态,今天叫他daddy,明天就要買他的原味内.褲,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小衆xp,震碎三觀,從此夾起尾巴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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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決定這幾天就睡在姥姥姥爺家。
一來,勝寶臨近預産期,随時會發動,兩位老人熬不了夜,隻能由她守着。
二來,那一堆行李太沉了,搬上搬下的沒必要。萬一她過完年找到了工作又要走呢?
晚上,林文娟從家裡扛來一床剛曬好的厚被子,又找出常樂的居家衣物、洗漱用品之類,連同幾個大箱子,統統搬進了一樓的次卧。
收拾床鋪時,常樂悄聲問林文娟:“媽,你有姥爺的抖音嗎?”
她決定從他的粉絲下手,挨個釣魚,誓要把那個疑似變态給揪出來。
“好像有吧……”林文娟不太确定,掏出手機翻找着,“我玩得少,你姥爺倒是經常拍視頻,都是自娛自樂。喏,這個就是——欸?”
她愣住了,眯眼湊近手機,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了?”常樂好奇地探過頭,看向她的手機,也是一愣。
視頻還沒仔細看,但右下角那一千多的點贊、兩百多的評論,着實把她吓了一跳。
“這是姥爺的賬号?”常樂難以置信。
一條視頻的點贊量比她所有的加起來都高,這老頭這麼受歡迎嗎?
林文娟也覺得奇怪:“‘退休的林教頭’,是這個名兒,沒錯啊……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