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詹磊當即甩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夾,臉上是勝利者的嘲笑:“你看看吧!好好看看是誰家的問題!”
阚滌已從監控後台觀察了陶翡,泡了一杯綠茶,走進了診療室。陶翡正在發呆,阚滌的身影映入眼簾時,她有一霎的恍惚,以為是多年前的詹磊,正捧着一束小小的花向着自己走來。兩人一點都不相像,但阚滌端着茶杯沖着陶翡微笑緻意的時候,陶翡的心顫了一下。她猶記得,那天接過小小的花束時,枝上的小刺紮了手上的肉。
“那一刻我理解了孤獨的含義。”陶翡接過阚滌手中的茶,兩個人各坐沙發一隅。“身邊的孩子、桌上的瓜果、鄰家的狗吠、角落的蟲鳴,整個世界與我毫不相幹。我好像是在另一個空間裡向這邊張望。我以為我信任的愛人可以與我共同進退,沒想到他卻用他早已經準備好的白紙黑字來攻擊我。”
怒目圓睜的詹磊,束手無策的陶翡,僵直地站立着,成了定格的相片。門是關閉的,那是詹磊進屋時刻意關緊的,悄悄鎖了鈕。陶翡正低頭坐在床邊翻看醫學雜志,尋找着對于兒女有價值的信息。
詹磊不是故意或有心的。
“我首先對我的親戚們進行了檢查,我爸我媽連出了五服的親友都叫了來,有些都斷了兩代人的聯系,我爸媽也給想辦法聯絡了。我家這邊的家族遺傳病史被排除了,我借工作之便将陶翡家能聯系到親戚找了來,果然發現他們家有一個姑奶奶有精神病。”
桌子上的茗煙依然袅娜生姿,絲毫不受溫度冷卻的影響。
阚滌問他為什麼不事先告訴陶翡。
詹磊盯着阚滌的臉,答道:“當時沒想那麼多,真的,沒想那麼多,隻想找到病源,然後尋找解決方法。陶翡的爸媽是知道的,要不然不會聯系到那麼多人。他們也說先不要告訴陶翡,免得大家都有心理壓力。”
“那就隻有陶翡一個人蒙在鼓裡?”
詹磊點頭道:“後來就攤牌了,陶翡和她爸媽關起門來大吵了一架。男人和女人思考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女人更加敏感,她們會認為我們缺乏對她們的信任感。我小女兒才八歲,她也有那樣的想法。如果我對她的解題思路提出一點點的建議,她會斜着眼睛怒視我半天,然後再給我一巴掌。别看一雙手那麼小,巴掌的響聲可不小。”
阚滌解釋說:“陶翡說那個姑奶奶确實有過短暫的精神病史,大概一兩年吧,後來人家就好了,結婚生子,活了很大的歲數,而且兩家的親戚關系算是名存實亡,要是真的論親屬範圍的話,就有點兒無稽之談了。”
詹磊笑了笑:“從基因圖譜上去看,還是能挂着點兒邊兒的。”
阚滌輕聲問道:“你在怪她?”
詹磊搖搖頭:“誰都不怪!”他伸手阻攔了阚滌的話,“我越來越體會到什麼是孤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孩子、市面上的反季瓜果、流浪狗的叫喚聲、短暫生命的蟲鳴,這些都與我毫不相幹。我感覺我是另一個維度裡的人,冷眼看着這個空間發生的事,無能為力。我以為我信任的愛人可以與我共同進退,沒想到她卻隻着眼于白紙黑字來漠視我。”
幼時的牽手、童時的笑語、讀書時的憧憬、青春期的竊喜,成年後的依賴,似乎在兩人的心中都不作數了。為了婚禮而特定制作的回憶錄像隻覺得礙眼,那時還想着以後給自己的孩子看,現在隻剩慶幸,幸好孩子們不愛看,幸好孩子們沒有看,要不然不敢保證這些回憶是否會完好無損。
兩人都說:“真是尴尬,有好幾次我都想偷偷地毀掉。”
阚滌對這樣的想法感到遺憾。他從第一次見面就注意到詹磊的耳朵上别着一個藍牙耳機,與陶翡所用的是同一款,可定位。陶翡提及這款耳機的來曆,咯咯直笑。“你看過《麥琪的禮物》嗎?”現在,阚滌将這個問題抛給詹磊:“你聽過《麥琪的禮物》嗎?”
阚滌滿懷期待的看着詹磊,詹磊瞥着阚滌,将耳上的藍牙耳機取下來,向阚滌一揮:“這就是屬于我倆的‘麥琪禮物’。”他将耳機重又戴回到耳上,笑問,“冒昧地問一句,你有嗎?”
阚滌垂目傻笑,掩飾着面上的尴尬。他沒有!他與時覓之間沒有“麥琪的禮物”。比起這樣的默契與巧合,時覓更喜歡獨立和驚喜。
詹磊歎息道:“又有什麼用呢!阚醫生,有件事一直憋在我的心裡,今天我要說出來,你不要對任何人說,更不要在陶翡面前提。我知道她當時說那番話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在情急之下想到了不合理的解決方法。”
阚滌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态。
“在确診兩個孩子有‘天才病’的時候,陶翡說要把兩個孩子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