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re的演出時間被安排在一個靠前的位置,彩排當天樂隊幾人提前等候在了演出廳的後場休息區,等待廣播喊她們上台。
此時休息室内人還不算多,有學生會的工作人員在邊上的桌子上擺上點心和茶水,偶爾有其它社團的成員經過并對幾人打招呼。
“總感覺有點緊張。”森山寺未央一邊說着一邊面無表情地喝水,摸出她那屏幕碎成幾塊的手機,但隻是随意翻了翻,沒有真的玩些什麼。
“這是彩排,明天下面有人看着你可能就不緊張了。”犬山曉開了個玩笑。
有樂羽生笑出聲,她很喜歡這種反邏輯的笑話,森山寺未央不說話隻是一直喝水。
“一會我們彩排是要幹什麼呢?要演奏一遍嗎?”艾克裡普不清楚流程,但也沒有多緊張。
“先樂器試音,每個樂器按廣播說的試音,然後耳麥試音,差不多了就正式排練,隻需要演奏一部分,最後調整一下設備和燈光就好了。”森山寺未央一字一句地說,聲音挺冷靜的,但誰都能看出來她很緊張。
“點心居然是糯米團子,而且好多種。”犬山曉到邊桌旁查看點心。
“這個是傳統呢,日之森的演出時間後台點心都是這個。”有樂羽生笑着拿起一根三色團子,圓潤的糯米團三顆穿在一根竹簽上,手持部分的竹簽印着口味名稱。
“這是什麼傳統嗎?丸子的花紋很特殊呢。”艾克裡普好奇地問。
“花紋是這家的品牌花紋哦,不過選擇這一家就隻是因為采購管理員的喜好而已吧,學生們并沒有表達過異議,就一直沒有改動過。”有樂羽生搖搖頭。
幾人吃着團子談話間,廣播開始呼喊Mirare樂隊上台。
舞台上,光透過禮堂演出廳高處的玻璃天窗灑落在地面,空氣中彌漫着微微的塵埃,淡黃色的光斑在黑色的舞台地闆上投下柔和的剪影。四周的紅色幕布半掩,舞台兩側擺放着尚未完全調整好的音響設備,黑色的線纜像是舞台蜿蜒的脈絡,連接着麥克風、效果器和黑暗的角落。
台下的觀衆席首排零星坐着一些工作人員,負責音控和燈光的學生們在調音台前交流着參數,偶爾傳來的話語混雜在回響不散的伴奏音樂聲中。
舞台中央,樂隊成員們正在做最後的調整。有樂羽生站在複合式電子琴前,低頭整理着歌詞本。犬山曉和森山寺未央肩上背着樂器,艾克裡普坐在架子鼓後方觀察四周,對這個視角感到很新奇。
調音沒有消耗太多時間,随即開始了排練,最後一次排練完畢,幾人都長舒一口氣。
“真不敢想象明天會是什麼樣,禮堂居然這麼多座位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森山寺未央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感覺良好哦,不知道明天的人流量比起以往有什麼區别。”有樂羽生一邊用吸管喝着水一邊想着。
“對了!未雅說要給我們錄像。”森山寺未央想起來這件事。
“要留下記錄嗎?那可得認真起來了!”艾克裡普下定決心全力以赴。
“明天是不是能穿自己的衣服來着?”幾人一邊往台下走一邊聊着天,後續的彩排繼續進行着。
第二天校園祭。
上午九點,晨光灑落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天空是很給面子的湛藍而明亮,空氣中帶着春日微風的氣息和暖意。日之森從前一天開始就被銀色,藍色,金色的和平鴿形狀吉祥物氣球包圍了,氣球被風吹着,反光波光粼粼。
這三個顔色也是日之森制服的顔色,藍色代表和平,金色代表勇敢,銀色代表寬容。這三個形容詞是日之森建校以來一直保持的校訓,并沒有因為時代的發展而改變。
此時校門口已然熱鬧非凡,幾個身着日之森的簡筆畫和平鴿吉祥物服裝的學生在入口處向每位來賓遞上紀念徽章和白色手環,有矮一些的吉祥物專門為孩子服務,還有印着學校标志的筆記本文件夾圓珠筆三件套被贈送,這些都是學生會負責設計和定制的。
大概是因為來客很多,日之森今日的安保人員也尤其多,各個入口都有人站崗,但依舊隻有東南角的主入口對外開放。停車場幾乎滿員,校外車道上疏導人員的口哨聲此起彼伏。
活動區域是昨晚被工作人員布置好,此時化身為熱鬧的商業街,各班級和社團精心布置了自己的小攤,有學生手工制作的飲食,還有學校周圍的一些本地商店提供小商品,一旁的露天休息區有幾人坐下彼此侃侃而談,這些攤位的管理也由學生會成員負責。
“學生就算了,老師居然也要輪班幫忙啊。”西西路将頭套用力摘下,試圖以此來發洩自己對于這種體力活動的不滿。
“别抱怨了,給家長留下可靠的印象是非常重要的,休息一會去吧。”古河夢久與接下來負責的老師交接完畢之後轉身對她招招手。
“說起來我們到底是為什麼是一個排班?到底是有哪裡的黑暗的大手把我們抓一起了?”嘴上這樣說着,西西路還是迅速地交接好後跟了上去,她腿腳還不比大她一輪的古河夢久利索。
雖然說一開始古河夢久對這個被強塞到身邊的助教不太滿意,但西西路确實很快地轉變了态度,雖然僅僅是表面上,但古河夢久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同時在相處之後她發現這個助教雖然不擅長教學卻對知識有着相當強的求知欲,由于年齡上的差距,古河夢久有時也會拿她當半個學生看。
幾乎所有老師都會在校園祭那出現,哪怕是諾拉老師也會幫忙站在路口給小朋友指路,因為校園祭不僅僅是一次校園活動,更是向社會展示日之森校園氛圍的一次機會。多年來日之森在教育界内口碑很好,不僅僅是因為其強調多元化的做法,也有各種活動宣傳展示的效果。
“咦?那個人是?”西西路在離開門口前注意到了一位獨自排隊的孩子,其右眼上的眼罩和拐杖有吸引到一些注意,為小孩服務的吉祥物為她左手綁上手環,她彬彬有禮地道謝。
“得去攤位區幫忙了,這裡人手足夠。”古河夢久習慣性地皺着眉頭說。
“明白了古河老師,走吧。”西西路笑了笑,轉頭跟上了。
而剛剛從入院處離開的啟明星注意到了這股轉瞬即逝的視線,偏頭去看,隻看見了對方離開的背影。
校園祭正式開始不久,Mirare的樂隊幾人都在校園内閑逛着,禮堂内演出廳,工作人員正在如火如荼地準備中,路過的人不時能聽見從緊閉的門裡傳出不明噪音。
陪着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的姐姐呆在藝術展廳的森山寺未央遇見了犬山曉,三人打了聲招呼,學校允許學生們在今天自己選擇着裝。幾人約好了穿自己喜歡的顔色的衣服,但整體是休閑風格,并且要方便樂隊結束後出去玩。
森山寺姐妹穿着明黃色的毛衣套衫,袖子寬大,内部墊着一件白色襯衣,兩者的着裝一模一樣。犬山曉則是選擇了衣櫃中少許帶着紅色幾何圖形的衣服,整體看上去頗有朋克風格,為了防止演出中沒注意手掌傷到吉他還戴了露指手套。
“羽生她好像很早就到了,不過現在有點事。”犬山曉也習慣了直接稱呼朋友們的名字,也被直接稱呼名字,“你們看見艾克裡普了嗎?”
“她應該是被叫去幫忙了吧,因為她個子很高不是嗎?”森山寺未雅想起來的時候有人在找人幫忙貼東西。
“怎麼了?現在要去練習嗎?現在就要前往那片擁擠黑暗的邪惡空間中反複彈奏不可名狀的音符是否為時過早?”森山寺未央有些緊張地問。
“也不是,”犬山曉連忙擺了擺手,她隻是覺得這樣随意地到處走來走去,偶爾能遇到朋友的感覺也不錯,“十點去後台集合就好,我剛才聽說後勤部門采購了特别的團子。”
“所以到底為什麼是團子呢?後勤部門負責人也不是家族繼承式的吧。”森山寺未央想不通,“不過挺好吃的,有的粘牙。”
“其實是因為團子的供應商想打廣告吧,它是設計有專利的那個牌子對吧?不過因為那個牌子名氣太大了所以學生們反而以為那個牌子放在那裡是在介紹點心。”森山寺未雅說。
“是這樣嗎。”犬山曉無從反駁,心裡忽然就覺得那個團子上有莫名邪惡的氣息籠罩。
“順便還能在家長面前将這個牌子和日之森聯系起來呢。”森山寺未央點點頭,還是覺得那個團子挺好吃的。
簡單聊幾句之後犬山曉便離開了,繼續在校園裡閑逛,并和認識的人打招呼。
而另一邊,早早就到了學校裡的有樂羽生本來在學生會裡與其他人讨論校園祭的一些事項,同時也有人表示期待她今天的演出,無論是否是真的恭喜她都一一道謝,笑容比起以往的客套多了一些真心。
她今天出門前從衣櫃裡取出了相對來說最為不正式的一套,天藍色的細膩布料被剪裁之後根據其主人的身體圍度縫紉,在貼合身體的同時在袖子和腰部優雅地留出了刻意的寬松尺寸,但實際上依舊和樂隊的感覺不太相符。
而且沒有可以放東西的口袋,好在她大多數情況下不需要擔心這個。有樂羽生的折疊空間内東西不多,多數為必需品,她不喜歡往那裡面放垃圾或臨時用品。
“有樂,聽說你今天要上台演出?”天生目白在有樂羽生準備離開時單獨找她談話,她今天倒是沒穿校服,但那天生目家族所愛的傳統灰綠色正裝比校服更不符合節日氛圍。
“是的。”有樂羽生轉身回應,笑容淡了些。
“看樣子你玩的還挺開心的,我也不是故意想破壞你的心情,”天生目白溫和的笑容在想起自己之前的經曆時僵住了一瞬,但很快恢複,“作為朋友我想勸你,還是早點看清楚為好。”
聽到這裡的有樂羽生又想起了自己父母的話,餐廳的陰影一瞬間籠罩了她,本有些飄然的内心思緒被砸到了地上。
真是讨厭,有樂羽生心裡想着,笑容卻沒變。她從小就自以為和我是同一種人,安于學生會成員的身份并且引以為豪,不過是因為自己在家裡不受父母重視說不上話,想在學生會裡找存在感而已。
小時候的一次宴會上,被父母拉去行禮的有樂羽生看見了站在自己對面的天生目白的父母,以及她父母的其它孩子,小時候的天生目白臉色不善地躲在後面,隐約能看見臉頰上有傷。
在宴會的角落再次遇到她後,兩人順利地聊了起來,并且馬上就因為有共同話題成為了不錯的朋友。而在一同入學了日之森後,二人更是在校園裡結伴同行,小學和初中部□□學,二人在班級裡處于近乎頂端的位置,有樂羽生并不在乎這些,但天生目白不同。
那些溫和的笑容,故作有禮的姿态,無一不是多年前她為了融入日之森的學生會而強行讓自己學會的,有樂羽生記得天生目白小時候是個更加粗魯,更加情緒化的人。比起現在這樣,她反而更喜歡對方小時候的樣子,雖然那個時候她們也沒什麼好聊的。
而直到現在,天生目白大概依舊沒有看透有樂羽生對于二人所在環境的厭倦吧,但有樂羽生已經不想和她解釋這些了。
沒錯,她有了新的朋友,那些朋友才是她真正的同類,擁有同樣的使命,是世界上真正獨一無二的存在。所謂的看清現狀也隻不過是歸順于規則而預防被規則傷害而已,但現在她認為自己不去遵循規則也沒關系了,在家裡依舊不反抗父母是因為她還想向她們證明自己而已。
沒錯,但天生目白僅僅是一個陪伴者而已,有樂羽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進一步理解她。
于是她沒有再露出笑容,看着對方的眼睛。
“我不理解你在說什麼,你的行為讓我感到不舒服了,别再來找我了可以嗎?我有自己的朋友,并且很喜歡她們。”
“你怎麼說我都沒關系,但是有樂阿姨的話你得聽吧?”天生目白的眼尾抽搐了一下,有樂羽生知道自己的話讓對方動容了。
“比起我們家的事情,不如多考慮一下你自己家吧,天生目同學?”有樂羽生重新挂起了微笑,強調了對方的姓氏,“母親的話我都記着呢,她也說過最近你們家裡并不太平,比起來找我重複這些東西,不如你也看清楚一點自己應該做什麼吧?”
語畢,有樂羽生沒有去理會對方陰沉的臉色,轉身走了。
被抛在身後的天生目白沉默地盯着對方離去的身影,很久之後才再次開口說話。
“算了。”她惡狠狠地這樣說,眼神落在學生會的幾個注意到這裡的成員,卻又像是在歎氣。
初中部時,有樂羽生與初中部學生會會長交好,禮儀無可指摘,幾乎人人都以為她到高中部時會延續這種作風,繼續作為學生會幹部引導成員管理學生,甚至可能競争學生會會長。但誰也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她便帶着一群轉學生上交了一份樂隊社團申請書,成員更是一些從來沒聽說過的角色。
她瘋了嗎?這是某種被校董會指派的親民策略嗎?她什麼時候打算結束?幾乎沒有人覺得她是認真的,直到校園祭的參演目錄上加上了她所在的樂隊的名字,大家才反應過來,有樂羽生是真的在和那些普通人交朋友。
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她會遭到排斥,校董會在會議上有強大話語權,卻無法幹涉學生的關系,如果有樂羽生因作風問題遭到學生會成員的針對那她的父母也對此沒什麼辦法,甚至說她的父母明顯也不認同她的做法。
她自己吃了苦頭就知道了,天生目白想,就和當年的我一樣。
而到了那個時候再去安慰她吧,說到底她還能去哪呢?
心情不佳的有樂羽生在漫無目的地走着,她知道自己自從開學之後就因為作風問題被架空了一部分職責,即使是在校園祭這樣的重要表現時候也沒有什麼事可以做。但比起這些她更在乎一會的演出,以及演出之後大家一起去遊樂園。
想到這裡她的表情又好看了起來,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都忘記了。
“羽生,你在這裡呀。”學生會所屬樓一樓走廊外的花園裡傳來了艾克裡普的聲音,有樂羽生驚訝地轉頭看去,發現對方站在梯子的頂端,伸着胳膊在挂彩旗。
兩周多的相處時間裡,雖然并不是天天見面,但樂隊四人的關系迅速地親近了起來,這點簡單地表現在彼此之間的稱呼。
為什麼我們能如此迅速又自然地親近彼此呢?有樂羽生心想,但又享受這份與衆不同的親密。
“阿爾卡納同學,小心,不要在這個時候聊天!”在下面扶住梯子的兩位同學連忙呼喊。
停駐在走廊邊上的有樂羽生靠在欄杆上探頭出去看,走廊雖然在一樓,但和地面依然有一定高度差,所以在除了出口樓梯以外的地方都裝了圍欄,瓷白的大理石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不經意倒映出一些綠色,整個回廊如同綠色的池水内部一般。
迅速結束了工作的艾克裡普在同學的提醒下跳下了梯子,與二人談了兩句之後便分開了。她站到走廊外側,有樂羽生發現對方即使是這樣也比站在走廊裡的自己高一點。
“沒想到還能在這裡遇到羽生,真是幸運的巧合呢。時間還早,一起去逛逛嗎?”艾克裡普邀請,她對于校園祭非常感興趣。
“正合我意,我現在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有樂羽生點點頭,退後幾步,她以為艾克裡普會直接翻過欄杆,畢竟這隻需要跨一步,但她還是走到了遠處的樓梯入口,繞了一圈走到有樂羽生的身邊。
“走吧,今天學校裡還能看見好多老師呢。”艾克裡普說。
二人一起沿着走廊往攤位所在的區域走去。
艾克裡普今天的着裝沒什麼學生感覺,上身是挂脖式的白色背心,套着一件綠色條紋夾克,下半身穿了條藍色牛仔褲,比起往常的校服更能凸顯她的身高。有樂羽生與她肩并肩,轉頭隻能看到對方的外套袖子。
“雖然說現在說有的遲了吧。”有樂羽生忍不住感歎說,“艾克裡普真的好高啊,至少有一米八吧,還是說更高一點?”
“我其實也沒怎麼量過,不過之前沒有戴眼鏡的時候确實很多人說我身高很顯眼。”艾克裡普理了理自己今天特意編了的頭發,“不過我發現鼓手都是最高的那個,那麼我的身高也是理所應當如此的吧。”
“确實,艾克裡普在我們身後很令人安心呢。無論是作為魔法的老師也好還是樂隊的鼓手也好。”有樂羽生笑着點點頭。
聽到這些評價的艾克裡普内心感到雀躍,她喜歡來自自己同伴的肯定,這樣來自于能夠理解自己的人的認可遠比受到普通人的感謝令她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