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盛甯已經六七年沒出行過了。
飛機落地,她剛出機場門,就看見路邊早在那兒等着的況厘沖她招手。
“麻煩你來接我。”
“好朋友就别說這個了吧~”
盛甯性格内向,平常鮮少有社交活動,況厘是她大學時候的學姐,兩人因為一個共同的項目認識,起初她倆都不大對付,況厘覺得這人太冷清,無論好壞都一個表情,而盛甯覺得她太熱情,有事沒事就喜歡湊桌攢局,直到後來項目做完,其餘人都散了,她倆反倒成了朋友,如今又一起合夥投資了一間牙科診所。
可見第一印象并不能說明什麼,隻有長久的印象才是關鍵——你的性格,你的态度以及你的為人。
盛甯把行李放進後備箱,聽見有人打電話,回過頭便看見剛剛那個在飛機上眼恨了她一路的唐斯。
那人又瞪了自己一眼,嘭的一聲甩上車門,從旁邊飛馳駛去。
“看什麼呢?”況厘順着她的視線望去。
“沒什麼。”
這會兒上了車,盛甯把手裡的小紙袋遞給她。
“我以為你不會給我帶禮物呢。”況厘接過禮物,笑着又問了一句,“怎麼樣?京北之旅有意外收獲嗎?”
盛甯環着胳膊,目光掃過前面變綠的紅燈,腦子裡閃過剛剛的女孩,如果這也算的話。
“沒有。”
“那真是太遺憾了,我還以為你會有點不一樣的經曆呢。”
“你想太多。”
說完,盛甯便靠在椅背上閉起了眼睛。
況厘了解她,知道她不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但卻不喜歡開這種玩笑,往好聽的說是為人端正,往難聽來說就是太過迂腐。
可況厘又覺得這兩樣兒她都差點兒意思,她就是把自己箍的太緊了,條條框框一大堆,三十歲的人活的跟七老八十沒兩樣兒,況厘不曉得盛甯累不累?反正自己看着挺累。
“要去喝一杯嗎?”
“不了,這兩天都有雨。”
——
——
另一邊,唐斯已經在安島落腳。
但她覺得自己這趟出行一定是沒看黃曆,否則怎麼會這麼倒黴?
頭兩天一直大雨出不去門,好不容易今天雨停,終于能出去了,結果就上了個廁所的工夫,包被偷了。
說來這事兒也怪她自己,肚子一疼什麼都忘了,等上完廁所出來,才想起來包落在之前的茶室裡,急急忙忙回去拿的時候,正撞見一個瘦猴男人伸手在她包裡亂攪。
當着正主的面偷東西,唐斯還能忍?!沖過去就要拿人!
那瘦猴比她反應更快,一個轉身飛竄出茶室。
唐斯撒丫子立馬追,她自問腿力不錯,但到底人生地不熟,瘦猴在前頭像遛狗似的溜她,七拐八繞的到處兜圈子,這地方又熱的一塌糊塗,太陽暴曬的像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呼吸都有焦糊味,沒追多遠唐斯就暈菜了,一晃神兒腳下沒踩穩——
‘啊’的一聲,人便直挺挺栽倒過去。
等她爬起來..再擡眼,那人沖她龇牙一樂轉頭沒影了,而唐斯擦破了手掌跟膝蓋,嘴一張,門牙竟從嘴裡掉出來。
這會兒站在路邊大喘氣,肺都快喘爆炸——
“你個孫子!偷東西就偷東西!我摔了你沖我樂個屁!”
邊罵邊拉開包,唐斯又開始慶幸,好在當初聽了林伊的話,護照手機都是随身攜帶,隻丢了現金跟銀行卡。
唐斯納了悶了...你偷錢就偷錢,你偷我銀行卡幹什麼?知道密碼嗎?你就偷!
說是這麼說,但保穩起見還是在手機銀行上點了挂失。
她把手機鎖屏,黑色屏幕上照出她的臉,缺了門牙的嘴人中都癟下去一截兒,唐斯又把手機解鎖,打開某小書,輸入牙科診所四個字。
跳出來的頁面,又讓唐斯忍不住歎氣——
唉...倒黴催的。
...
唐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牙醫。
她愛吃糖,還沒換牙就開始長蛀牙,第一次被她爸方向軍帶去看牙醫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屁孩,牙醫笑的那叫一個溫柔,下手那叫一個狠厲,鑽頭伸進她嘴裡,就像在她腦子裡鑽洞。
滋滋嗡嗡的聲音,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唐斯嘔一陣哭一陣,補完蛀牙人從椅子上下來的時候,撕心裂肺哭的整棟樓都能聽見,結果轉頭她爸還讓她跟人說謝謝。
大人光告訴你這是好事,卻不進行事後安慰,小孩子哪懂好壞,隻知道這東西讓我疼了,所以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唐斯想,自己對牙醫的陰影應該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
她挑的這家牙科診所口碑不錯,人剛走到門口,自動門就主動打開,倒也不用預約,跟前台的工作人員說了一聲,便被領去拍了牙片,這會兒正在二樓休息區坐着候診。
藍白色的沙發,藍白色的制服,左邊架子上擺着一堆有關口腔衛生的書籍,右邊多寶閣全是各種牙膜骨釘,對面那人把嘴裡假牙吐出來,啧啧啧...都黃成土了。
這場景唐斯太熟...跟她小時候去看牙的地方不能說完全一樣,簡直一模一樣。
“唐小姐——”
“哎!”
唐斯明顯沉浸在某種童年陰影裡,抽冷子被護士一叫,聲音就沒太控制住,她這一嗓門下去,全休息區的人都擡頭看她。
唐斯趕忙捂住缺了半截兒門牙的嘴,不好意思地沖護士點了點頭。
護士倒沒什麼,帶着她就去了操作室。
“唐小姐,您在這裡稍等,醫生馬上就來。”
“好好好——哎,那個——”
“怎麼了?”
“你們這兒醫生還行吧?”
唐斯捂嘴的那隻手跟鼻尖底下蹭了蹭,沒捂嘴的那隻手在人家面前比劃——
“我是說技術~”
“您放心,我們這裡的醫生都是專業的。”
唐斯覺得這人沒懂自己的意思,她問的不是專業,都披白大褂了,要不是專業的,那這不成黑店了?
“我能提個要求嗎?”
“您說——”
“我要女的,溫柔的,最好能像春天的綠絲縧那麼柔~”
唐斯認為自己挺正經的,畢竟事關自身利益,要是挑個不溫柔的,等會兒受罪的還不是自己。
可這話落在門外人的耳朵裡,卻充滿調侃意味。
怎麼是她?
盛甯做牙醫這麼多年,離奇的要求聽過不少,按道理都見怪不怪了,但凡換别人說這話,盛甯都不覺得有什麼,但偏偏這人是她...綠絲縧?怪會形容,盛甯莫名其妙有點想笑。
不過既然是她...
也難怪了。
盛甯低頭帶上口罩——
專業度有,至于溫柔...
不好意思,她是個牙醫。
腳步聲響,女醫生走進門來。
此刻,唐斯規矩的坐在牙椅上,上身修身露臍短袖,下身是條淺藍色的低腰牛仔褲,胳膊上搭着件防曬衫,一雙杏仁眼睜的滾圓,兩手擺在膝蓋上,乖巧的像隻剛從籠子裡拎出來的小白兔,跟先前在大街上撒丫子抓小偷的樣兒完全判若兩人。
女醫生背對着她,白色的醫生褂平整無褶,頭戴着無菌帽,半張臉被口罩遮住,唐斯歪頭看過...側臉的輪廓好漂亮啊,唐斯就喜歡美女,頓時心裡泛起了癢,她想要扯下這人的口罩,臉被遮着都能這麼漂亮,要是全露出來,指不定得好看到什麼程度。
待女醫生換上手套,轉過身來,正好與身後那雙滾圓的杏仁眼目光對視。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斯覺得這人的眼睛特别熟悉,特别像....
倏地頭皮一麻——
不是...這麼...巧吧?
唐斯要不是自己主動找上門的,她都以為這人是不是故意跟蹤自己?
“你...”
“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