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很想做個無憂無慮的人，但他最近依舊很不爽。

元宵節過後的第二天，全市所有學校都迎來了第二學期的開學日。

複學一個月後，一班轉來了一位新同學。

是個男生，名字叫林然。

和上學期一樣，盛夏還是經常往一班跑，他是在某次去找江淮的時候知道的。

他看到江淮的同桌換了個人，這人看上去很面生，至少他之前是沒見過。

盛夏靠在一班後門的牆上，等那人走後，他微微彎下腰，用右手擋在嘴邊，嘴裡發出“屁屁，屁屁”的聲音。

這好像是專屬于他和江淮兩個人之間的秘密訊号。

聽見聲音，江淮當即站起來轉頭往教室後門看去。

盛夏左手扒在門邊，彎着腰，探着頭，露出和小狗一樣靈動的眼神。

盛夏像是乖乖地在等着什麼。

看到江淮終于發現了自己，盛夏随即就跑向了他。

盛夏拉開江淮同桌的椅子，等坐下來，他才豁然開朗。

“噢，實在是太習慣，我忘記這邊現在已經不是應以年的位置了。”屁股挪開，他又把這張凳子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江淮：“沒事，你坐。”

盛夏邊搖頭邊發出“嗯↗嗯↘嗯↗嗯↘”的聲音，說：“這不太好，還是算了。”

江淮正打算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拉給他，卻見盛夏已經快步走到了自己前桌的位置邊。

盛夏面朝江淮坐下來，拍拍他的課桌，說：“我沒記錯吧，這裡才是應以年的位置。”

江淮還是站着，對他點點頭。

椅子被盛夏動來動去，發出不小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盛夏停下動作，這一角終于又安靜下來。

像是宣告一個很大的決心，盛夏問：“你的同桌為什麼不是應以年了啊？”

江淮也坐下來，說：“開學後老師就重新排位置了，是按照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成績來排的。”

有些無聊，盛夏用手指劃着江淮桌上放着的書的書邊，又說：“那……那你這個同桌也不是在上學期的人裡面吧。”

盛夏都不知道自己向一班跑了多少次了，江淮班上的人不說全部認識，但也記得七七八八了。

有很多次，盛夏還沒走到一班班級門口，江淮班上的人就認出了他，問：“盛夏，又來找江淮啊？”

盛夏每次都會笑着回：“是啊，江淮在嗎？”

“在啊！”

“好，那我去喊他。”盛夏又笑着向他們揮揮手，說：“拜拜！”

好像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些奇怪，盛夏嘀咕道：“不對不對……”

江淮及時出聲解釋：“他确實不是，他叫林然，是這學期剛轉學來的。”

原來是叫林然。

盛夏一手撐着頭，一手還是在劃着書邊，問：“那怎麼就安排你和他坐一起了呢？”

江淮發現盛夏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但他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

他覺得隻要盛夏有問題，自己一定要認真傾聽，好好回答。

江淮把自己桌上的書堆得更高了一些，這樣好方便盛夏玩。

江淮說：“班主任說我上學期期末考試考了班級第一，就想讓我帶帶新同學，好讓他盡快适應嘉禾的進度。”

說話的時候，江淮顯得有些磕巴，他又用手默默鼻尖，這一系列的行為下是一種不好意思外加不自信的表現。

“江淮你真厲害！”聽完，盛夏不玩書了，也不用手撐着頭了，而是直接兩手上下搭在一起，乖乖坐正了。

“噢噢，這倒是像每個班的班主任都會幹的事。”盛夏看向江淮，慢慢點點頭，而後又想起來什麼，拔高音量，說：“他轉學，來江蘇，還是我們南通新如？”

“嗯。”江淮又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不解地問：“怎麼了？”

“……”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個叫林然的也是一個神人。

盛夏又問：“那你知道他原來是哪個地方，哪個學校的嗎？”

江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了一個地名加一個學校。

盛夏一直都知道江淮的聲音很好聽，有一種介于少年與成人之間的那種低沉感。

問題是自己問的，一個問題問出來當然就是希望對方能回答自己，可江淮說了他卻感覺自己有點不開心。

他本來想再問江淮一句：“你怎麼對這個叫林然的懂這麼多啊？”

但這句話在腦海裡過了好幾遍後，他還是沒打算問出來。

盛夏覺得自己這樣也太沒禮貌了。

自己還在這邊糾結來糾結去，坐在對面的江淮卻好像心裡有個明鏡一樣，盛夏聽見他最後又補充了一句：“這些都是班主任第一次在班上介紹他的時候說的。”

江淮不可能有一個能聽見别人心裡想法的超能力，可盛夏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窺探了。

這個人還是江淮。

盛夏突然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很快，也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在慢慢上升。

最後，他隻低低應了一句：“噢。”

同樣别扭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接下來的某天。

那次盛夏和之前很多次都一樣，他是來找江淮一起去食堂吃午飯的。

如果在日記裡為描述這一天而要寫一個開頭，那一定是：

今天和往常一樣，是一個極好的天氣，晴空萬裡，萬裡無雲，唯一的不足就是風太大了，呼呼地吹，讓人靜不下心。

盛夏還是站在一班的後門邊，隻是這次他沒有再彎下腰說出他和江淮兩人之間的秘密訊号。

因為他看到江淮在給他的同桌——那個叫林然的男生講題。

教室裡，他們兩個人穿着同樣一件班服，靠得那樣近。教室外，榉樹晃動着的剪影印在窗戶玻璃上，他們坐在其中一起答一道難解的題。

如果讓任何人來看，所有人都會覺得這個畫面很美好，讓人不想輕易去打破。

包括盛夏，他同樣也這樣認為。

可同樣的，盛夏又覺得這個畫面莫名其妙地很讓他讨厭。

他不是一班的，所以沒有擁有過那件班服。

江淮也從沒為自己講過題，雖然就沒有他不會的題。

他也還沒有能和江淮坐在同一間教室裡看過同一塊黑闆。

他也突然就開始讨厭一班的班主任，為什麼每次都要讓第一名去幫助新來的？難道江淮自己就不用學習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盛夏覺得自己的心裡像空了一塊，好像有什麼東西打破了他和江淮之間友誼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