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一部分審神者對稀有刀并不在意,對所有刀劍一視同仁,但對她反轉的性别也如此淡定的就很少見了。
審神者沒有半分驚訝,也沒有半分好奇,在清光說明異常情況後,古井無波的目光那頭像是被綁在窗外的某個角落,綁得嚴嚴實實,聽到什麼都無動于衷,讓人不免生出一些無禮的懷疑——她是不是耳朵聾了聽不見聲。
在陽光灑下,為她側臉鍍上金邊的那個刹那,輝月恍惚覺得此人比刀劍男士們更不像人。
而清光對此已然習慣。
審神者永久的沉默并未給他帶來半分困擾,或許自他出現在這個本丸以來,審神者便一直如此。
他甚至理所當然地對輝月說,主人很好吧。
輝月無法回答。
本丸為何浸染鮮血,審神者為何沉默不語,看來這就是她本次要調查的問題了。
好消息是這裡的刀劍付喪神至少性格很正常,可以直接溝通,旁敲側擊詢問本丸過去發生的事情。壞消息是,看起來最不正常的那個是審神者。
作為刀劍的主人,作為本丸的中心,審神者的情況影響着這裡的一切,審神者都不正常了,很難确保刀劍們是不是異常在了她看不見的地方。
沒聽到認可的回答,加州清光心裡有些不安,是初來這裡還不适應,還是對主人有什麼疑慮?無論是哪個情況,作為初始刀他都希望能及時發現問題,幫助新刀盡早融入本丸。随後他注意到輝月的衣袖在剛剛行進間沾上的一抹血色,在夜空一般的藍色和服上如同牆上蹭了灰那樣顯眼。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解釋說,“别看我們血淋淋的,但主人對我們很溫柔,隻要向她提出請求,她什麼都會答應的。”
溫柔,如冰的溫柔嗎?
刀劍的腦回路果然是與人類不同的。對他們來說,得到主人的注意與重視是最主要的。隻要這個結果,至于過程怎樣或許并不重要。鮮血拖曳一路淋漓地爬到主人腳下,和雙腳穩健地行至主人身前,隻要最後能得到主人的撫摸,就很幸福了。
即使擁有了身體,在他們的頭腦深處的底層邏輯中依然把自己視作刀劍,幻想着被主人拂過刀鋒欣賞贊歎,幻想着被主人盡情使用。
或許這就是喚醒他們、派遣他們之外,審神者存在的意義之一——讓他們看見人類是如何生活,聽見人類是如何思考的。
可惜這個本丸的審神者閉門不出,這個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未經主人的人性化影響,也就保留下了最原始的本能,用鮮血去滿足自己獲取主人注意的渴望。
“傷是從哪裡來的呢?”輝月問。
已經把她當做本丸一員的加州清光毫無保留,直白地告訴輝月就是出陣的時候傷到的。
“就算你不問,之後我們也會告訴你的。這算是我們吸引主人注意的方式吧。主人總是呆在天守閣,也總是很安靜。安定邀請她出來一起玩,平野采下新開的花放在她的窗口,主人依然不說話,但是她會留意我們的傷口,所以大家忍不住……”
清光說着,表情模糊在淡淡的快樂和淺淺的悲傷之間,或許他也能感覺到審神者離他們又近又遠。
他未把話說完,但輝月知道他們忍不住什麼。
在鍛刀室門口看見淌着血的大和守安定,她有注意到他身上除了未經處理的新傷還有已經簡單包紮但又故意不包好的舊傷。那種程度的傷是日積月累才會産生的,和手入前的清光一樣。
他們忍不住将輕傷留成中傷,忍不住做作蹩腳地處理傷口,就為了披着血色幹涸的出陣服來到審神者面前,就為了她看見那傷時眼中片刻的波動。
這就是審神者的意圖嗎?
如果是的話,這位審神者可比上一位高明。
刀劍們不會去想這些,即使察覺到也隻會把這當做主人的小小喜好。
隻要不磨滅他們作為刀劍的驕傲,不傷害他們重要的同伴,穿梭于戰場的他們早已習慣傷口與血迹,他們忠誠,不做多想。隻要主人表露出一點點心思,他們總是願意順從。
但輝月是人類。
她會思考、她會懷疑、她會深究,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會順着肉眼可見的線索往深處探索,直到抓到藏在任何異常行徑之後的另一個人類的欲望。
審神者喚醒神明、審視神明、指引神明,而她要做的就是調查,摸出本丸的真實狀況,挖出審神者的欲望,時政會審判它。
她會搞清楚那個女人在想什麼。
大家都是出陣受的傷麼,那她也是時候出陣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