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是墨潑的天鵝絨，遠處的燈光洇開一圈柔光，照亮了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你就這麼跟着我，不累啊？”夏栀側頭看了眼程曜，聲音軟軟的，像糖衣包着刀子。

“你走得不快。”他慢悠悠地說，唇角勾着點兒笑意，耳釘在燈下閃着冷光，“而且我是正牌男友，送你回家，合情合理。”

“合約男友也不至于這麼敬業。”夏栀咕哝着，心裡卻悄悄浮現一幅畫面：程曜送她到樓下，突然來一句“早點休息，寶貝”。

她打了個寒顫，趕緊搖頭把這片段甩出去。

程曜側頭看她一眼，語氣玩味：“别瞎想，我聽到了。”

兩人來到了地下停車庫，深夜的停車庫很安靜，空氣裡彌漫刺鼻的汽車尾氣，隻能聽到發電機低低的嗡鳴聲，和兩人雜沓的腳步聲，很有恐怖片的陰森氛圍。

程曜一直找不到車，兩人走着走着，夏栀不覺緊張起來，突然從角落裡竄出來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夏栀！是我！我是爸爸。”

夏栀渾身的血液瞬間凍住。

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輕而易舉地把她拖入曾經的那個噩夢裡。

小時候爸媽離婚後，哪怕搬到新家，夏栀經常會整宿整宿地做噩夢，夢見趙鴻飛又回來了，多少次從睡夢中驚醒，必須媽媽守在身邊才能安心入睡。

程曜見她面色如土，忙問：“你怎麼了？沒事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似猛然頂出水面，胸膛中那股窒息感消失了，緊随而來的是噴薄而出的怒火。

男人挂着讨好的笑容，一步步向她走近，夏栀攥緊了手提包，用盡全身的力氣砸過去，哐的一聲悶響，男人被她擊打在地。

趙鴻飛茫然地擡起頭，女兒憤怒的面孔和前妻猙獰的笑容重合在一起，他心裡甚至蔓延出一絲恐懼。

“你還敢出現？！”她咬牙，掄起包就是一頓爆錘，打得趙鴻飛連連閃躲。

“哎喲！别打了栀栀，我是你爸——親爸！”

“他說他是你爸。”程曜适時開口，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天氣。

夏栀一邊追着渣爹打，一邊回頭瞪他：“他說他是你爸你信嗎？我還說我是你媽呢！”

程曜：“……”

【我打的就是這個烏龜王八蛋，再攔我連你一起揍！】

程曜怕殃及池魚，乖巧地後退一步：“請便。”

“瘋了……瘋了……你們娘倆都瘋了……”

男人連滾帶爬起來，轉身就朝反方向跑，夏栀一邊追殺一邊大喊：“别跑，有種你就給我站住！”

兩個保安打着手電筒在停車場巡邏，趙鴻飛見到他們的時候，感動得快要哭了，抽抽嗒嗒地說他女兒想要殺了他。

保安頓感失态嚴重，盡職盡責地報警了。

警方詢問之下，搞清楚夏栀和趙鴻飛是父女關系，就讓兩人留下調解，程曜則在大廳等候。

趙鴻飛在一旁哭天喊地：“我是她親爹啊，她居然要打我？我要追究她的責任，除非——她認回我，幫我還錢！”

夏栀冷笑：“你做夢。”

“父女哪有隔夜仇？”調解警官頭疼地勸道，“各讓一步吧。”

“行！”趙鴻飛突然一拍大腿，“她不認我也可以，但得給我還錢！”

“你确定她不認你也行？”

“對！隻要還錢。”

“多少？”

“……八百萬。”

“嘶……”調解員倒吸一口涼氣，面無表情地合上筆記本，“那這個爹不認也罷。”

清官難斷家務事，父女雙雙被“請”出了派出所。

兩人一起出了大門，夏栀見到了等待的程曜，昏黃的光暈下，他身姿挺拔得如同白楊，雙腿沉穩有力，邁步向她走來。

四目相對，兩人心中俱是一片暖意。

趙鴻飛沒撈到錢，心裡始終不甘，惡鬼似的吠叫：“你要是不給我錢，老子就像做鬼一樣天天纏着你，我他媽不好過，你們誰都别想好過！”

夏栀輕蔑一笑：“我可以給錢。要不你去法院起訴我，法院判多少我給多少，不過……”

她從頭到腳打量了趙鴻飛一眼，然後鄙夷地搖搖頭，“不過你現在應該連律師費都付不起了吧，我建議你可以走法律援助。”

縱然趙鴻飛厚臉皮，也受不了這樣冷嘲熱諷，他立刻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破口大罵：“小賤人今天不給你點厲害看看，你還不知道誰是老子！”說着掄圓了胳膊就要打她。

夏栀本應該躲開，但那一瞬間，恐懼感從骨髓中滲了出來，她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忽然動彈不得，下意識地擡起手臂，想要護住臉。

男人的巴掌還沒落下來，手腕就被人扼住了，程曜指尖發力，趙鴻飛痛得整張大餅臉都皺起來。

“放放……放手……你給我放手……”

程曜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線，冷峻的面龐上沒有一絲多餘表情，唯有眉梢眼角間，流露出的陰鸷狠戾，令男人不敢直視。

“向她道歉，還是說你想讓我再把你送進警察局？”

“老子才不道歉呢！我……”

程曜輕輕一扭，趙鴻飛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被捏碎了，疼地大口喘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趕忙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