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中考有什麼難的?考個高中而已,隻要我想,就能上。”
“謝栖,有些事比你想得難。”關安蹲了下去,一手拿開煙,歎了口氣,臉上是被磋磨出來的愁容。
“所以呢?”謝栖從口袋裡掏出個打火機,扔到他面前,揚手指向那片海,“不活了?”
“我也跟着跳進去算了?”
“你覺得這幾個月我怎麼熬過來的?”謝栖也蹲了下來,借着月亮照下來的一點微弱的光看着他的眼睛,“你早上看了那些東西,肯定想這麼問我吧?”
“因為還有褚青。”
“所以你這些話,都咽回去。”
“你别急别作死,等着關叔回來。”
“現在沒錢就掙,現在查不出來就等,等到能查出來的那一天。”
關安低下了頭,過了好一陣才道:“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
“謝栖,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見過關長了嗎?”
謝栖對上他的眼神,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多久?”
“多久?”關安喃喃道:“我也忘了多久了······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月升中天,起了陣夜風,吹起謝栖額前的亂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關安抽泣的聲音,但回過神來,又發現他已經平靜下來了,撿起地上的打火機,又把煙叼在齒縫裡,起身要走向樓梯口。
“我困了,先去睡覺了。”
謝栖跟着他下了樓,但是到了家門口,卻沒力氣推開門。
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後,他放在手,轉身下又繼續下樓,從車棚裡推出自行車,騎着往海邊去。
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了,從小到大來回走了無數遍。
從前謝準在的時候,是他帶着謝栖來。後來褚青來了,就變成謝栖帶着褚青去。
現在隻有他一個人在這條路上,才發現原來這條路這麼長,這麼黑,這麼難走。
到了山下,謝栖三兩步爬上一個石頭,支起一邊的膝蓋,看着海面。
這幾個月,他再也沒下過海,連沙灘都沒去過。那場海難讓他不敢再靠近一步,他怕,怕那天的記憶排山倒海的朝他湧來。
謝栖撿了個石子,手臂高高揚起,蓄足了力氣往海裡扔,遼遠的寬闊海面悄無聲息的吞沒了這一粒小小的石子,就像幾個月前吞噬了謝準和李秀這兩條性命一樣。
他清楚的記得李秀帶着褚青來的日子。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
他一個人在家,躺在床上看連環畫,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
謝栖想起來謝準說過,這幾天會帶李姨和她兒子來。他有些緊張,扯了扯身上的毛衣,起身走到客廳,看向轉動的門把手。
謝準推門進來了,身後跟着一個女人,她手裡牽着個孩子。
“謝栖,快過來,你李姨來了······”謝準笑着,眼都眯起來了。
謝栖一步步挪到門邊,看着李秀,她笑得有些小心翼翼,一手局促不安的揪着褲子。她個子不高,頭發也短短的,穿着件深紅色的短上衣。
“李姨好。”
謝栖喊完就去看她身後的孩子,謝準交代過,說那個比他小四歲的孩子叫褚青,以後就是他弟弟了。
“别在門口站着了,快進屋!。”謝準手上拎着一個大包,還有兩個尼龍袋。
“哎,你好······”李秀答應着,跟在謝準身後往屋裡走,她身後的褚青則緊緊拉着她的手,擡起頭匆匆看了一眼謝栖又低下了。
“快來坐,我去把行李放卧室去。”謝準說着給謝栖使了個眼色。
謝栖跟着道:“李姨快先坐,我去倒茶。”
“好······不然我去,别燙着你了。”李秀才剛坐下,聽到謝栖這話就又要站起來。
謝準哎了一聲道:“他都多大了,這點小事能做好。”
褚青挨着李秀坐下了,一隻手還拽着她的上衣下擺,看着謝栖往廚房走去,抿起了唇。
李秀擡手按着他的發頂往下順了順,另一隻手包住他的手,輕輕拍了拍。
謝栖端着兩杯熱水回來了,放在小方桌上。他看向褚青,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褚青是他見過眼睛最大的男孩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的時候顯出幾分天然呆。
“這是謝栖哥哥,你以後都要喊他哥。”李秀端起一杯水遞給褚青,對他道。
褚青接過玻璃杯,抿了兩口,點點頭。
謝栖把臉扭過去了,看着從卧室走出來的謝準,朝他走去。
謝準一手攬着謝栖的背,對李秀說:“兩個孩子才第一次見,喊不出口也正常,熟了就好了。”
他說着卷起袖子,“馬上到飯點了,我去炒幾個菜,晚上吃頓好的,也算是慶祝慶祝。”
“我來吧,你值大半天的班了······”李秀站了起來,跟着謝準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