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怎麼接麗妃的話,就連忙伸手去拿那碗不久之前他還不想喝的藥,想戰術性喝水緩解下周遭尴尬的氣氛。
誰知指尖還沒碰到碗壁,那碗藥便又被麗妃拿走了。
“說起來姐姐還沒謝過你。”麗妃端起那碗藥,“要不是你,我今天還出不來,要被粱懷徵那老王八蛋繼續禁足呢。”
“來——”
“這藥不冷不熱,溫度正合适入口。”麗妃用調羹舀起一勺藥汁,送到曲月翎嘴邊,“讓姐姐喂你喝藥吧。”
“……”
曲月翎哪敢張嘴?
他甚至連開口說一句“苗姐姐我自己喝就好”都不敢,好在有人幫曲月翎開口了:
“阿翎哥哥。”容冽比曲月翎更為嘶啞,聽上去還莫名有些陰冷的嗓音在門口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麗妃側臉望去:“容殿下?”
容冽給她行了個禮:“參見麗妃娘娘。”
麗妃對容冽沒有好感,卻也沒有惡意,颔首示意他免禮。
“原來您在這裡。”容冽緩緩擡頭,一雙黑瞳逆着光時顯得分外幽邃,目光深深凝視着麗妃,平靜道,“我還以為您在五殿下那呢。”
這話沒頭沒尾,麗妃聽完便皺起了眉:“睿兒他怎麼了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看見二殿下推了他一把。”容冽語氣無瀾,沒有絲毫起伏地複述事實,“然後三殿下就帶着他去看禦醫了,徐老師也提前結束了授課。”
“什麼?!梁初鋒,小雜種!你敢動我兒子!”
麗妃勃然大怒,把碗往小幾上重重一砸,連聲道别都沒想得起和曲月翎說,便急匆匆走了。
而麗妃一走,容冽就接替她坐到了曲月翎身邊,還同樣搶在曲月翎伸手之前,就把小幾上藥碗拿了起來。
又一次嘗試自己喝藥失敗的曲月翎:“……”
“阿翎哥哥今日身體好些了嗎?”容冽眼睫低垂,捏着調羹将藥汁慢慢攪勻,看那樣子,可能也是打算給曲月翎喂藥。
“好很多了,冽兒你呢?”曲月翎看着他顴骨處的淤痕,微微蹙眉,“我怎麼瞧着你臉上的淤傷更嚴重了?你昨日回去後有給自己上藥嗎?”
“沒有,我一直擔心哥哥,别的事都想不起來。”容冽搖搖頭,“所以今日下課後,我就立刻趕來看望哥哥了。”
說着,少年還真舀起了一口藥汁,喂到曲月翎嘴邊。
他和曲月翎之間還沒有男女大防的避諱,見曲月翎不肯張唇,容冽便把調羹壓到曲月翎唇上,将青年淡粉色的唇肉壓得微微下陷,不得不打開唇縫,露出點雪白的貝齒。
“哥哥為什麼不願喝我喂的藥呢?”容冽聲音很輕地問,“是因為我照顧不好哥哥嗎?”
曲月翎隻得先咽掉他喂來的這勺藥,再在容冽舀新藥汁的間隙和他說:“哥哥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隻是這藥我自己能喝。”
“哥哥自己能喝的話……”
容冽發出靈魂之問:“為什麼方才我會看到麗妃在喂你喝藥呢?”
曲月翎:“!”
他就知道!
這種事情被看到了就是會引人誤會的!
“她确實想喂我喝藥。”曲月翎試圖解釋,證明自己的清白,“不過我沒有喝她喂的藥。”
容冽卻又抓住重點追問:“那她為什麼想給哥哥喂藥?”
“我是因為喜歡哥哥、在意哥哥、害怕别人照顧不好哥哥,才想親手給哥哥喂藥。”這回不等曲月翎解釋,容冽便将新的藥汁送到青年唇邊,明明聲音輕得和剛才沒有任何區别,話語中的壓迫感卻越來越強,“她也是嗎?”
曲月翎不敢說話了,乖乖張嘴喝藥。
喝完藥後,曲月翎又被容冽摸了摸額頭。
想着接下來應該就到躺下掖被角的環節了,曲月翎不知為何高高懸起的心髒回落了一截,剛準備安心躺下休息,誰知下一刻,容冽的話語卻如細密冰冷的蛛絲,将他心髒重新吊高,并一點點束縛纏緊。
“如果不是我來了,哥哥在喝完她喂的藥後。”容冽的手放在曲月翎額頭上沒有挪開,他問,“也會給她這樣摸的,對嗎?”
“怎麼可能?!”
曲月翎差點把剛喝的藥噴出來,他覺得自己冤死了:“我就沒想過要喝她喂的藥。”
而且麗妃在容冽來之前就摸他手背了!
當然為了避免誤會更深,後面這句話曲月翎沒說。
“原來是我誤會哥哥了。”
容冽聽到這裡,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于吝啬地浮出一個淺笑,那雙深井古潭般的黑瞳眸光也微微閃動,仿佛承載着少年幾乎要溢出來的期許,他用充滿渴望的口吻詢問曲月翎:“阿翎哥哥,今晚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好嗎?”
“我昨晚幾乎徹夜未眠。”
“一想到哥哥病得那麼痛苦……我就恨不得替哥哥生病。”容冽沒有給曲月翎走流程掖被子,他反而死死拽緊了曲月翎的袖角,“那些宮人不像我這般在乎哥哥,他們又怎麼能照顧好哥哥你呢?”
聽着容冽的大孝之言,曲月翎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可是冽兒,你既然昨夜一整晚沒睡,今晚就更應該好好休息啊,哥哥這裡多的是宮人照顧我,你就……”
容冽是很孝,但他此刻不笑了。
他打斷曲月翎的話,唇角瞬間抿平,因表情變化太快而牽動了臉上的長疤,使得少年的目光和臉龐,在那一刹都變得扭曲而陰郁:“哦,哥哥是不願意?”
“願意是願意的。”曲月翎說出了拒絕人時的經典轉折詞,“不過……”
“嚓——!”
一道裂帛的脆響從曲月翎手腕處傳來,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容冽拽他袖角的力道太大,都直接把他的袖子給拽斷了。
而容冽也垂下長睫,睨着自己指尖的那截白緞寝衣碎布,嗓音幽冷道:“也是,我這樣笨手笨腳的人,又怎麼配照顧哥哥呢?”
可曲月翎對他的孝子濾鏡太深了,在曲月翎眼中,容冽這是在為被自己拒絕而感到傷心失落呢,當即就安慰容冽道:“沒事沒事,哥哥本來就是斷袖。”
“你今晚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吧。”他還改了口,說,“不過你得答應哥哥,你今晚要好好休息,不能太過勞累。”
容冽聞言重新笑起:“我一定聽哥哥的話。”
實際上,曲月翎沒把容冽說要照顧自己的話太當真。
他覺得小孩子嘛,每天早起上課,昨夜又沒睡好,今晚肯定熬不了太久,說不準蠟燭一吹就睡得比自己還死了。
現在的時季天氣也不冷,曲月翎便讓宮人們搬了條被子給容冽,讓他在自己寝殿窗邊的貴妃榻上将就睡一晚——主要是容冽也不肯去别的屋子裡睡。
以他目前的身高腿長,睡貴妃榻倒也合适,不至于縮手縮腳的。
夜晚,曲月翎洗漱過後,又換了身新寝衣,都躺上床了,然後想起一件事還沒做,就對也已經躺上貴妃榻,卻仍睜着眼,目不轉睛盯着他的容冽招招手。
容冽看到曲月翎的動作,馬上掀開錦被,小狗一樣地快步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