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崔韫枝不自知的美人計的作用下,便宜表哥博特格其被拴了好一會兒的腕子重獲新生。
沈照山又踹了他一腳,隻是這腳力道沒有方才那麼重,隻是讓博特格其屁股上多了個黑青的印子。
“趕緊滾。”
掙脫桎梏的男子哪兒還有不滾的道理,他哼着小曲兒搖着手腕,邊走邊回頭,朝着崔韫枝和沈照山的方向大喊了一聲什麼。
這時候他又換回了昆戈話,崔韫枝聽得雲裡霧裡,便隻好扯扯沈照山的衣角:“他說什麼啦?”
她一擡頭,額角剛好擦過沈照山的唇角。
一時二人都愣住了。
崔韫枝趕忙低頭,雙手想要攥住什麼東西,卻滑溜溜從内裡的軟毛上溜走了。
一滴汗水從崔韫枝尖尖的下巴滑落,滴到了披風的軟領上。
沈照山眸色微暗,伸手将她的汗珠揩去,上千一句,把人扛了起來。
“你!你幹什麼!”
“幹剛剛沒幹完的。”
*
迷迷糊糊間,崔韫枝做了一個夢。
她又夢見了大明宮,但這次既不是雕金镂玉的摘星閣,也不是無邊無盡的太液池,而是宮裡一處不引人注目的、灰撲撲光秃秃的小角落。
唯一值得說道的,也許是那棵長在宮牆外,挂滿了紅果子的樹。
它沒有名字,沒有年紀,仿佛一開始就長在這兒,像在宮裡生長大的每一處東西一樣,不需要理由。
已經是深秋時節,連太液池的荷花都謝了,一切都萎靡,小女孩原本是不很喜歡這個季節的,但她被這一棵果樹吸引了目光。
于是她命令身邊的人,她要坐到他的肩膀上。
“再高點,再高點,我要摘上面那個!”
“哎呦你笨不笨呀,左邊左邊……”
“錯了錯了要往右邊一點!”
聽到此處,拿肩膀架着她的人冷哼一聲,微微錯了錯身。
冷不丁一閃,小姑娘哎呦一通嬌嗔,懷裡抱着的果子幾經晃蕩,最後才堪堪穩穩被人抱回去。
小姑娘氣急,坐在他肩膀上,拿腳後跟自認為狠狠地蹬了他一下。
“你你你!一點兒都沒個奴才樣!”
身下人沒理她,又冷哼了一聲,才伸手将她抱下來。
懷裡的紅果子因為幾經搖晃而落了一大半,小姑娘有些生氣,朝着眼前這人發脾氣:“本殿下給王郎摘的果子都掉了!你這個臭奴才!”
臭奴才膽大包天,臭奴才不遵禮法,比她高上許多許多的臭奴才微微挑眉,笑道:“殿下才十歲,你現在去王府,讨奶吃嗎?”
他這幾句輕飄飄的話,簡直是戳到了小姑娘的痛處,她噔噔噔跑向前去,狠狠踩了他一腳,果子也不要了,指着他鼻子罵道:“本殿下今晚就把你送回獸苑去!”
哪知眼前人一點都不怕,他伸手握住了小姑娘伸出來的指尖,灰藍色的眼眸沉谧無波:“殿下,您現在也沒個公主樣兒。”
大陳已經很久沒有公主像崔韫枝這樣,跟着個奴才跑到冷宮裡摘果子了。
小姑娘卻全然不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蠱惑,像高貴的鵝頸半擡,開始指揮他撿自己掉落的果子。
“本殿下是什麼樣子,天下的公主便應該是什麼樣子。”
說罷,她仿佛還覺得不解氣,又添了句:“你這奴才,巧舌如簧,回去就把你舌頭割了。”
眼前人卻一點兒都不怕,隻是邊笑邊蹲着給她撿果子。
這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崔韫枝從夢中驚醒,伸手一摸,才恍覺自己滿面淚痕。
她明白的,這不過是一場夢。
可她又沒由來地有些難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