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妖鱗片炸開,利爪剛要探向門邊,卻抓了個空。
那倆小混蛋早蹿到院中,還順手把結界加固了三層。
雕花門大敞着,狐七正翹腿坐在太師椅上,手上更是抓了一把陳皮瓜子,咔咔嗑瓜子的聲響脆得像在放炮仗。
魚妖瞪着滿地瓜子皮,突然覺得被剝殼的是自己。
“白鶴夢,我問你。”看了半晌,狐七扭頭看向飄在半空的白鶴夢,“你說他這副皮囊是真的嗎?”
白鶴夢盯着結界裡暴跳的殘影,“應該是真的吧。”
“其實我們妖族化作人形時,都是仿照了凡人的相貌,就比如我這個模樣,便是用的南谯一個村子的少年。”狐七随手彈飛黏在袖口的瓜子皮,繼續道,“其實我是可以直接化成大人模樣,但是我不喜歡那樣,我就喜歡這副小小的身體。”
忽然間,他想到那個半妖,說實話,他還真不知道滿庭芳是人和妖的後代,還是原本是人,後來才成為半妖的,雖然看起來是一樣的。
就說滿庭芳的那張臉吧,是真是假都難說。
美貌從來都是武器,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不用是人,長得好看的東西總是更受青睐,也更會迷惑人心。
瞧瞧,白鶴夢不就是被滿庭芳那張臉迷得鬼迷心竅嗎?
如果滿庭芳用了是别人的臉,而這張臉,偏偏讓白鶴夢覺得熟悉。
四百年……太巧了。
可惜了,他沒有見過溫持懿,不然就能知道那張臉是不是溫持懿的臉。
白鶴夢那個傻子,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塊兒,但狐七也不打算點醒他,他嘛!他隻要讓白鶴夢不要恢複記憶就好了。
多管閑事是要死妖的。
魚妖在屋内一直試圖沖破結界,拆窗戶,挖地洞,将屋内砸的稀巴爛,可隻要觸及結界邊緣,白芒便如蛛絲纏飛蟲,硬生生絞着血肉拖回中央。
他也試過自盡,可一旦要傷到要害時,那些遊走的白芒便似活物凝成軟綢縛住利爪。
喧鬧聲驚動賈府家丁,七八盞燈籠剛湧到月洞門前,小狐狸已叉腰堵在石階上:“夜裡鬧耗子,各位請回吧”
月過中天時,黑影割裂青瓦,滿庭芳挾着畢雅躍下屋檐。
“我回來了。”
她肩頭扛人的架勢像打獵歸來的老虎,踹開狐七的房門,并将白鶴夢喚了進去。
白鶴夢隻有謝罪這一個念頭,可還未開口便被滿庭芳攔住,“你進入那具身體試試。”
他尚未從錯愕中回神,但還是聽話照做,上了畢雅的軀體,但他并不會附身,魂魄隻是進入身體罷了,做不到操控肉身行走。
随後,滿庭芳将鎖魂釘打入肉身的眉心、四肢,掌心壓住天靈蓋,金紋順着經脈暴漲:“現在試試屈指。”
白鶴夢的指節突然發出生澀的吱嘎聲,卻沒有往常那般容易,像是凍僵的鶴爪。用了力,卻隻是手指微微顫動。
他猛一發力,整條胳膊竟掄圓了砸在鎖骨上,反震力道逼得他踉跄三步,雙腿重重撞上木桌。
滿庭芳拭去額間薄汗,柔聲道:“你并無生前記憶,并不适應肉身,但假以時日,你會運用自如的。”
“畢雅并沒有死,因此這具身體不會腐爛,而他是神,至少還有百年壽命,足夠你用上一段時日了。”
白鶴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會得到軀體,他的心情很複雜,還難以置信的摸着新鮮的肉身,過了半晌後,他終于确定一切都不是夢後,如潮水的喜悅立時将他淹沒。
他近乎癫狂,神情扭曲着道:“姐姐!我……我有……”
可大約是太過歡喜,他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忽然間,他感覺到臉上熱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滾過。
他探手一摸,手上濕漉漉的。
這是……眼淚嗎?
這就是喜極而泣嗎?
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份高興,也不知道要如何感謝滿庭芳。
歡喜着歡喜着,他忽然想到,此舉對滿庭芳有沒有麻煩?給鬼魂一個新的身體,是不是違背了地府的規矩?
姐姐對他如此好,他們相識不過幾日,她就能想到給他找一副肉身。
可他呢?那時她想着讓他在陽光下行走,再也不用躲避任何人。他卻不信任她,還那樣大聲呵斥她,辱罵她。
想到自己幹的事,白鶴夢就懊悔不已,他身子一軟,竟然跪在了地上,但是因無法掌控力道,上半身隐隐前傾,更像是沒了脊椎,要倒下去。
“姐姐……”可是他還來不及開口,一隻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的頭緩緩擡了起來。
“别說話。”溫熱的手指緩緩在他臉上滑過,不經意間,尖銳的指甲觸碰到嘴唇,他忽然感覺酥酥麻麻的,有些癢。
姐姐是在做什麼?難道是想……
一想到那個,白鶴夢的心跳得就更快了。
“你臉紅什麼?”
滿庭芳放開了他臉,轉而将一顆珠子塞進他的手中,“你若不喜本尊的臉,便可用幻形珠弄一張喜歡的臉。狐七知道如何用,你找他就行。”
随後,她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白鶴夢連忙抓住她的腿,“姐姐,我有話想和你說。”
滿庭芳隻是道:“我先去處置那個魚妖,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
白鶴夢雖有不舍,但還是放了她離開。
狐七仍坐在院中嗑瓜子,方才之事,他也都看見了,還琢磨着白鶴夢有了肉身對記憶會不會有所影響。
想了想,雖然不明白滿庭芳為何這般好心,也不知道她又挖了什麼坑等他們跳,但至少他看不出這二者之間有什麼幹系。
所以他就當個瞎子聾子,将心思都放在了驚慌失措的魚妖身上。
魚妖得知滿庭芳歸來,隻掙紮得更厲害了,看狐七時,眼裡那股子恨意都快能燒穿了他。
但這種垂死掙紮隻是徒勞無功罷了,不久,滿庭芳走出房間,對狐七說:“你和白鶴夢分道去衙門和長安觀,務必确保再無餘孽。”
狐七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這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