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上大學那會，和陳書澈住同一間宿舍。
何時骁第一次見到陳書澈時，還被他病态的消瘦吓了一跳。跟他一起出行了大半年，何時骁生怕一個沒看住，這人就被一陣妖風刮跑。
那時A大的宿舍還是八人一個寝室，每天隻要宿舍有人都鬧騰的不行。
舍友自從知道何時骁有個軟乎乎的白團子的弟弟，在看了照片後都吵着要去目睹真容。
不過到最後畢業了，也沒撈到機會親眼見......
何時青左看看，右看看。好家夥，原來都互相認識。他頓時放開了手腳，大大方方地開口：“哥你和書澈哥認識啊。”
“書澈哥，我是何時青，您叫我時青。”何時青頓了頓，在美貌面前沒了底線，“叫我小青也可以。我聽牧野提起過您很多次，今天終于見到您了。”
他興奮得跟參加愛豆見面會似的，手裡的相機都打開了。又被他哥沒好氣地給收走了。
“你一口一個您，跟我說話的時候怎麼沒帶過一次尊稱啊？”
“給你用顯老，書澈哥比你看着年輕多了。”
要說何家誰的嘴最毒舌，何時青敢和他哥并列第一。
不知是作為媒體人對風向的敏銳度，還是别的什麼，何時青總覺得牧野看書澈哥的眼神跟他哥看他前任嫂子的眼神一模一樣啊。
“我們先走了。”陳書澈一手領着人，一手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對何時骁說，“有事打電話。”
“好。”何時骁不忘又囑咐了一遍，“記得按時吃飯。”
“知道了——”
***
出租車在恒濱府穩穩停下，車門“嘎吱”一聲被拉開，莊牧野率先邁步下車。
“小心頭，哥。”他側過身子，一手擋在車頂位置，向後座酒勁上來有些微醉的陳書澈伸出手。
陳書澈習慣性一握，借力輕巧地跨出車門。
小區裡一片甯靜，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路燈散發着柔和的光暈，将兩人前方的路照的通明。
快走到家樓下時，莊牧野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扯住了陳書澈的衣角，他聲音很輕，卻在深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書澈哥。”
“嗯？”
兩人剛好斜錯着站開，路燈的光暈灑下來，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影子交疊在一起，乍一看，竟給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是一對親昵依偎在一起的戀人。
“對不起。”
一陣風吹起，吹亂了陳書澈随意垂落肩頭的發絲。他不解地回頭看向莊牧野，透着醉意的眼神有些許的迷茫。
“好端端地道什麼歉？”
吳琮說到底雖是堅守住了底線，沒沾一滴酒。
但他本着來都來了，我喝不了，兄弟們替喝的鬼理念，慫恿了周圍一圈人都多喝了幾杯。
陳書澈也未能幸免，幹了好幾杯度數并不低的酒。
酒精在他的身體裡悄悄蔓延，讓他原本疏離的氣質帶上了一抹微醺的随性，被這夜色和酒意浸染得柔軟了幾分。
莊牧野看着眼前的陳書澈，喉結不着痕迹地上下滾動一番。
“我馬上快畢業了，不想再繼續用家裡的錢，處處受限。骁哥這邊剛好缺個駐唱，我就趕過來救場了。”
“我來骁哥開的酒吧這件事，應該提前和哥你說。萬一出什麼事情，你會擔心的。”
會擔心的......
陳書澈聽到這番話，愣在原地。酒精如同一層薄霧，彌漫在他大腦的中樞神經處，讓他的思緒變得黏稠而緩慢，說話也變得慢吞吞的。
他扯起嘴角，朝眼前的青年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那笑容裡帶着幾分安撫意味，安撫他的同時又在說服自己。
“一點小事不用道歉的，更何況小牧你做事我很放心。你哥哥讓我照顧你，并不代表你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向我報備。”
“有些事可以自己做主，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不用和我說的。”
他的眼神有些遊離，陳書澈眨了下眼睛，努力聚焦眼前的莊牧野。
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矛盾擰巴，兩股力量從小就拉扯着他，使他的思緒變得極其敏感，情緒化的同時也極有可能傷害到自己或者是他人。
陳書澈讀書時為了不暴露出和周圍人不同的怪異，選擇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壓抑了二十多年，每到深夜，那些被他壓在心底最深處的卑劣的負面情緒如黑洞般，把他強撐的體面吞噬的一幹二淨。
直到他不得不用藥物幹涉，才暫時把自己回歸于日常生活之中。
說實話，他确實希望莊牧野能提前告訴他行程安排，這樣他心裡會踏實些，但他又覺得這樣确實沒必要。
莊牧野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對待事物的見解。
他反反複複地去詢問，甚至會讓人感到煩。
畢竟，誰都不喜歡事事被人管着，束縛着，事無巨細地報備。
陳書澈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又很快舒展開來。
他像小時候初見到莊牧野那般，捏了捏他的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些，盡管聲音裡還是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們小牧能勇敢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真的很棒。”
“哥哥呢，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安排，不被束縛，自由自在。隻要你安全，其他的事，掌握權在你手中。”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在莊牧野的臉上掃過，試圖探尋到對方聽到這話的反應。
但莊牧野垂着頭，額前碎發遮住了眼眸，讓陳書澈無法看清他的神情。
少管别人的事情！尖銳的聲音在陳書澈腦海裡響起。
酒精的麻醉讓他的情緒變得有些敏感和難以控制，多說無益隻會徒增厭煩，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在陳書澈心底蔓延。
他壓制住内心蠢蠢欲動的負面情緒，踉跄着腳步朝前走，勉強維持着一個成年人在外應有的冷靜和沉穩。
“走吧小牧，我們回家。”
陳書澈剛轉身，還沒來得及邁出一步，便被一股溫柔的力量輕輕拽住。這力量并不強硬，卻帶着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牽引，使他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