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牧野将出風口有些發燙的吹風機放進抽屜裡,指腹殘留着潮濕的氣息。
“小牧,明天上午要去學校,今晚早些睡,别熬太晚。”陳書澈站在卧室門框正下方,停下腳步向莊牧野說着晚安。
客廳裡的暖黃燈光斜灑在他灰藍色睡衣上擺,和身後漆黑一片的卧室相比起來,整個人瞬間有了溫度。
“書澈哥。”莊牧野倚在門框上,擡手摁下陳書澈卧室的燈光開關,“明早我們一起去學校吧。”
兩人一個在生命科學學院,一個在法學院。兩個院系隔了大半個校區,但好在通勤路線還能重合小半程。
“好。”陳書澈說,“記得訂鬧鐘。”
“放心,晚安,書澈哥。”
莊牧野回到房間,坐在書桌旁沉思了半響。
他從書櫃裡抽出一本有明顯使用痕迹的純黑日記本。距離他重生,已經過去大半個月。
這大半個月裡,他一直試圖回憶起上一世相同的時間節點裡發生的事情,梳理出近幾年的時間線。
但他漸漸發現,他對于上一世的記憶開始模糊,一些細枝末節他逐漸記不清楚。
就好像造物主冥冥之中的告誡,既已重來,便不要再陷入之前的因果,重在當下。
莊牧野在日記本上接着之前的時間線寫寫畫畫,把能想到的事情,需要格外注意的矛盾點,寫在了日記本裡。
筆尖在23年初停頓,出墨厲害的筆芯沒一會便暈出紅色斑點,洇透了紙張。
莊牧野心中湧起複雜情緒,紅筆重重地在這個時間點幾道圓圈。
他發現自從他搬出陳書澈家,就漸漸淡離出了陳書澈和他的生活,甚至不清楚陳書澈在那段時間到底經曆了什麼。
窗外夜色寂靜,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卧室的電子表跳至零點,莊牧野把本子混迹在一堆法考資料裡,起身準備洗漱睡覺。
“叮咚。”手機在實木桌面上發出一聲提示音,一則微信的新消息傳來。
莊牧野手機的消息設置可以在屏保處看到最新消息的前大半段。
他随意掃了一眼,在看清發消息的人和内容後,神情頓時凝重,指紋解鎖鍵按了三四次才成功。
「虞學長:牧野,藥物成分檢測報告出來了,是市面上常見出售的一類安眠藥物。」
下面緊接着發來了一個pdf的文件,文件顯示正在傳輸中......
「虞學長:今天時間有些晚,明天報道你要是不忙的話,我們見面細談。」
莊牧野緊盯着文件的加載進程,指腹飛快地在屏幕上敲下回複:
「牧:謝謝學長,明天見。」
【思諾恩,一種......鎮靜催眠藥物......具有鎮靜、催眠、抗焦慮等作用......長期使用會産生藥物依賴性,并不建議長期服用此藥物......】①
成功接收文件并看完檢測報告後,莊牧野隻覺得心髒一陣陣抽疼。
原來陳書澈早已經開始借助安眠藥物助眠,而他卻傻傻的什麼也不知道。
他找到法學2001的班級群,點開班委發的那條是否住宿的名單。
九月中上旬,A大開學。陽光正好,透過成片的林蔭灑在路面。
隔了一個暑假,就連樹枝頭的喜鵲都叽叽喳喳地在寒暄,校園裡熱鬧極了。
“上學期,皓子通宵打遊戲沖分,完全忘了第二天還有早八。第二天困得眼都睜不開,愣是卡着上課前一秒的極限才沖進教室。”
昨夜莊牧野都快把檢測報告背下來了,反反複複看了n多遍,心疼和挫敗感齊齊找上門,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才平靜下來。
他試圖把自己周圍的高興事兒都分享給陳書澈,他不能也不會再眼睜睜的看着那人自己深陷在沼澤裡,苦苦掙紮。
“結果,書澈哥你猜怎麼着。”
莊牧野摘下右手無名指帶着自制的戒指,把它戴在陳書澈左手食指上。
那不是别的東西,正是宿舍的鑰匙串。上面除了宿舍鑰匙外,還别着一個镂空立體的蝴蝶挂件。
莊牧野拉着調侃的尾調:“他坐在第三排顯眼的位置,舉着手中的空調遙控器掃碼簽到。餘子宸當時直接笑趴下了。”
宿舍四個人,難免會有人半夜熬太晚起不來的情況,所以便有了誰去的早幫忙占座位的心照不宣的約定。
但那天好死不活的整個宿舍睡過了頭,拖拖拉拉的到教室一看,發現後排烏泱泱地做的都是學生,隻留下了中間前三排的位置。
陳書澈并肩和莊牧野來到南苑一棟宿舍公寓樓下,他一路上聽青年講了許多的趣事,眼尾始終噙着笑意。
公寓樓出入的群體上至三四十歲的教師和宿管阿姨,下至一二十歲的青少年。
學校有給教師安排住宿,單人單間,不過是與學生混居一棟樓。
在宿舍公寓樓能遇到教師也是常事,大家也都見怪不怪。
陳書澈素來不習慣居住群體生活,他除了做實驗到深夜,鮮少留宿校舍。
兩人在302宿舍門前前停下,門口貼心地留了把鑰匙。
門内發出的笑鬧聲穿透力極強地穿過鐵門,落入陳書澈耳中。
熟悉的樓層布局,刺得他眼發疼的走廊白熾燈。
鏽迹斑斑的記憶閘門訇然中開,尖叫刺耳的辱罵鋪天蓋地再次朝陳書澈襲來,他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怯意,後退幾步。
他慌亂摘下鑰匙串,遞給莊牧野,并欲蓋彌彰地從上衣口袋中掏出手機,溫潤聲線裡帶着不易察覺的滞澀:
“小牧,我想起來要給我班小孩打電話,囑咐他們一些話。那個......我去樓下等你。”
莊牧野左手靈活的手指勾過鑰匙串戴在無名指上,同時一把反握住陳書澈的手。
青年歪頭湊過來時,帶起一縷清涼薄荷的氣息。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陳書澈能看清眼前人黑潤的眼瞳中映滿自己僵硬的神情。
“你……”太近的距離直接讓陳書澈一開口就卡了殼。
莊牧野一臉無辜地摩挲了下陳書澈的手背,察覺到對面人想抽手,便撒開。
他嗓音帶着安撫:
“好。正好我舍友可來人瘋了,可能會吓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