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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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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這兩晚,真正感受到了失眠的殘酷。他以為複仇的終點之後,疲憊會将他立刻拖入黑甜的沉睡,洗去所有的血腥與疲憊,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黑夜像一張巨口,将白天的喧嚣和那點短暫的光亮吞噬後,噩夢便悄然降臨。

隻要一閉上眼睛,許斌一家驚駭欲絕、涕淚橫流跪地磕頭求饒的畫面,而緊接着,這些畫面會詭異地切換、扭曲跪在地上的人變成了他記憶中早已模糊的父母雙親,母親挺着高聳的孕肚,父親緊緊護在她身前,臉上是同樣的、絕望到極緻的哀求表情,向着獰笑着舉起屠刀的人不住地叩拜,乞求饒過妻子、饒過他們尚未出世的骨肉、饒過他們那年幼的兒子……

每一個驚醒的夜晚,冷汗浸透衣衫,心髒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嗯,”他擡起頭,迎上楚沨渃洞悉一切卻又什麼也沒追問的目光,“我知道,老闆。我明白。”他知道那些畫面不過是折磨自己的心魔,是神經衰弱下的混亂投影,“我暫時……不想回去,基地的事情……交給其他人我放心。”他看向楚沨渃,眼神誠懇,“我想留在這裡……調整一段時間。”他需要時間,不是去忘記,而是去梳理,去沉澱,去習慣内心那塊因為複仇信念的抽離而暴露出的巨大空洞,并用新的血肉将它填滿。

他感覺那顆被打碎、被仇恨粘合支撐了十五年的心,在昨夜那場毫無掩飾的嚎啕大哭和剛才那番推心置腹的對話後,在老闆無聲卻厚重的陪伴下,終于開始被某種更為堅實、更為溫暖的東西,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重新縫合起來。

“你一開始就踏上了那條路,當你選擇活下來,選擇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刻起,你就進入了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存遊戲,在這種規則裡,從來就沒有握手言和,沒有寬恕與遺忘,隻有生,或者死,所謂折中?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慢性毒藥。”

“我明白。”

遠處的狗吠聲忽遠忽近,打破了深夜的死寂,卻又襯得夜更深。

“當年他們選擇滅門的時候,就應該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終有一環,叫做天道輪回,斬草不除根,春風必将吹又生,所以,這不是什麼私人恩怨的複仇,這是遲到了的命運終将落下的審判錘音。”

她走回到許諾面前,不再看窗外深沉的夜,她并未指責他的軟弱,反而從他的行囊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藥盒,樣式極其普通,遞給他:“睡不着,很正常,這是我自己配的藥,甯心安神,困了就吃一片。”她頓了頓,目光在許諾臉上疲憊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一瞬,随後又轉向窗外那片黑暗,用一種在許諾聽來堪稱奇異的、帶着一點點不自然的提議語氣補充道:“……或者,想要去喝一杯嗎?巷子口那邊有家小店,老頭子通宵營業,酒釀是阿婆祖傳的手藝,據說對付失眠挺管用。”

許諾接過那個冰冷的藥盒,指尖觸到藥盒邊緣粗糙的金屬紋路,他忽然咧開嘴,露出了今夜第一個真心實意、帶着一絲玩味的痞笑,即使那笑容顯得有些疲憊和蒼白。他晃了晃手裡的藥盒:“老闆你就不怕明天島上流傳出楚老闆深夜教唆下屬酗酒的八卦?我這算不算……成了您的黑料制造機?”

“算員工特殊心理康複福利,跟上。”

許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沒再猶豫,将藥盒揣進口袋,也快步跟上。

深夜的麗鎮石闆路,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幽的光澤,夜風帶着涼意,穿街過巷,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絲絲清甜的桂花香,夾雜在塵埃的氣息裡,沁人心脾。

那間小店果然毫不起眼,低矮的屋檐仿佛要壓倒下來,窗戶透出的光線确實昏黃得幾乎隻能看清對面人的大緻輪廓,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溫暖混雜着米酒清香、木頭陳腐和一絲辣椒油的特殊味道撲面而來,狹小的空間裡隻有三四張油膩的方桌,櫃台後,一位穿着深色藍布褂、頭發幾乎全白、佝偻着背的阿婆正用粗糙的手擦拭着酒壇。

“丫頭,來啦?”阿婆擡頭,昏花的老眼精準地捕捉到了楚沨渃的身影,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淳樸的笑容,似乎對這位深夜來客早已習慣,“還是跟前兩天一樣,兩份甜酒釀?”

楚沨渃點點頭,引着許諾在一張角落、油膩得發亮的木桌旁坐下:“嗯,給他那份,”她擡手指了指許諾,“多加一勺蜂蜜。失眠的小年輕,多補點糖分有助于做個甜夢。”

許諾沒計較她稱呼裡的揶揄,隻是有些新奇地看着這極其不起眼的小店和這位阿婆。很快,兩碗熱氣騰騰、散發着濃郁米酒清香的酒釀端了上來。粗粝的白瓷碗滾燙,裡面盛着稠厚的、像絲絮一樣濃白的米粒,點綴着幾粒暗紅的枸杞和晶瑩的桂花,蜂蜜化在裡面,泛着琥珀色的光。甜香撲鼻。

許諾舀起一勺,濃稠溫暖的甜羹滑入喉嚨,那滾燙的、幾乎要融化一切的甜意,瞬間從食道蔓延至四肢百骸。連日緊繃的神經仿佛被這極緻的暖甜悄然熨平。

他放下勺子,忽然沒頭沒尾地、低低地說了一句:“老闆……謝謝。”

“……謝我什麼?”

“謝謝……沒讓我一個人待在那個房間裡……熬到發瘋。”

有些陪伴,是無聲的,卻重如千鈞。

“記住一點,像我們這樣的人……”她仰起脖子,一口氣喝掉了碗裡剩下的大半碗,甜酒滑過喉嚨,帶來一陣暖流,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着那瞬間蒸騰而起的、活着的熱氣,“……隻有好好活着,活得比昨天更有意思一點,才能對得起那些替我們死過一趟的人和事。”

許諾擡起頭,第一次如此仔細地端詳着對面的楚沨渃,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上,在燈下浮現出比平時更柔和的光暈,但她的眼底深處,卻沉澱着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東西,他忽然意識到,這位看起來強大到無堅不摧的年輕老闆,或許經曆過的風霜和埋藏的故事,比他這個剛剛手刃了血海深仇的人,要多得多得多,盡管她才隻有二十三歲。

夜漸漸深了,店裡的鐘擺發出遲鈍的滴答聲,甜酒的溫度和那一點點暖意似乎終于發揮了作用,連日積累的疲憊如同洶湧的潮水,猛烈地沖擊着許諾的意志,酒精和暖意讓他感到溫暖與困倦,緊繃的神經徹底松弛下來。他的眼皮越來越重,頭開始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最終,額頭輕輕抵在了冰冷粗糙的木頭桌面上,呼吸變得綿長安穩,他睡着了,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似乎還微微蹙着,但至少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夢魇暫時遠離了。

楚沨渃靜靜地看着他。确認他徹底熟睡後,才放下幾乎沒怎麼喝的第二碗酒釀,她向櫃台那邊始終安靜忙碌的阿婆輕輕打了個手勢,比了個噤聲的口型,阿婆理解地點點頭,渾濁的老眼裡帶着溫和的笑意。

楚沨渃脫下自己那件薄薄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動作輕柔地蓋在了許諾趴伏着的、依舊顯得有些單薄的後背上,她沒有叫醒他,也沒有試圖去撫平他睡夢中依然緊蹙的眉頭,隻是安靜地坐回對面。

窗外,無邊墨染般的夜色終于開始變得稀薄,遙遠的東方天際,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魚肚白悄然浮現,掙紮着在厚重的夜幕上撕開了一道極其微小的縫隙,新的一天,正從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邊緣,悄然爬升。

無論經曆過怎樣的煉獄夜晚,黎明總會到來,新的道路也總要在晨曦中,繼續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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