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再一次打開手機,盯着動畫片頁面看了足足兩分鐘,仍舊沒有發現異常。
手指無意識切換頁面時,目光不經意掠到一處。
他點進通話記錄,才發現多了三通電話。
都是程德清。
通話記錄顯示是拒接。
而不是長時間未響應、自動挂斷。
程野居高臨下看着似乎在生氣的裡裡,恍然意識到什麼。
他趴在床上,戳戳背對着他的毛絨球,“……寶寶。”
毛絨球一動不動,看起來很難消氣的模樣。
“真生氣了?”程野挑了下眉。
哼!
裡裡甩了下尾巴。
程野倒回枕頭上,舉着手機,語調散懶,悠悠出聲:“我的手機裡怎麼多了三通電話?”
他偏着腦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小狗身上。
聽到關鍵詞,生氣的背影有一瞬間的轉動。
“還好拒接了。”
氣鼓鼓的背影靠近了幾分,側着耳朵,似乎在偷聽。
程野抑住笑,繼續道:“畢竟我很讨厭這個人,所以真是謝謝幫我挂斷電話的小狗,好厲害。”
随着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
當事狗徹底扭過身,面朝向程野,驕傲地挺直腿,腦袋高高揚起,與程野對視幾秒後,害羞得閃躲。
“謝謝你,小英雄。”程野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攤開,平放在裡裡身前,想和它握握手。
但裡裡罕見的,沒有理會程野的動作。
而是徑直越過程野的手,踏上枕頭,舔舔程野的臉。
鄭重地向人類承諾:“程野,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裡裡的動作很輕,程野的呼吸也不自覺放緩。
他垂着眼,看着眼前的小狗,臉上散懶的笑意逐漸變得柔和。
或許是發病了。
想觸碰這隻乖順、勇敢的小狗。
或許沒有理由,隻是單純地想碰碰它。
程野不想追根究底,辨别每一次行為的動因。
他擡起手臂,将裡裡圈在懷裡。
心髒仿佛泡在溫泉水裡,舒适溫暖。
半掩的眸底淌着笑意,程野很清楚地知道,他對裡裡已經産生依賴性。
回想起收養裡裡那天的情景。
他将額頭抵靠在裡裡的身體上,很輕地笑了聲。
他收養了無家可歸的裡裡。
一直以為是裡裡離不開他。
然而,事實全然相反。
裡裡注意到程野搭在自己後背上的手在輕輕顫抖,“——程野!”
它被吓到了,以為程野不舒服,着急地想要查看程野的情況。
聽到裡裡尖銳的叫聲,程野以為自己弄疼它了,忙撤開手。
小狗靠得更近,認真觀察完程野的臉後,湊過去嗅嗅。
除了氣味多了一絲絲苦澀,并沒有其他問題。
“不要難過。”裡裡也覺得好難過。
它擡起爪子,摸摸程野的額頭。
程野失笑,在小狗的撫摸下,緩緩閉上眼睛。
人類的氣味并沒有因為它的安撫而好轉,其中苦澀的氣息反而變得更加濃郁。
裡裡還在想辦法,突然聽到程野的聲音。
“……你知道我什麼會讨厭他嗎?”
他?
裡裡歪着腦袋,思考了起來。
但程野顯然不是在向它提問。
沒有等裡裡回答,程野兀自繼續道:“在我很小的時候。”
他下意識說出一個模糊的時間點,但說完之後,發現自己其實記得很清楚。
自嘲輕笑一聲,他改口:“五歲那年,7月25日。”
父母分居後,程野一直是跟着父親生活的。
那一天,程野和程德清的情人吵架,被生氣的程德清送去爺爺家。
但偏偏那日,爺爺有事外出,家裡的保姆也早早下班,大門緊閉。
程德清并沒有因為沒人在家,就領着程野回去。
而是将程野留在了門外。
離開時,敷衍告訴程野,會打電話讓爺爺回家的。
程野從下午等到天黑,也沒等到爺爺。
周圍靜悄悄的,他坐在家門前的台階上,聽見輕微的風聲。
他看着身後的房子越來越暗,看着路燈越來越亮。
最後,與夜色融為一體。
再有記憶,他已經躺在醫院。
爺爺大怒一場,不僅罵罪魁禍首程德清,連身處國外的許玉茹也逃不了幹系,被勒令立即回國。
程野記得,一貫溫柔的許玉茹險先在病房裡和程德清打起來,即便是與當初撕破臉,也沒有憤怒到這一地步。
他冷眼旁觀,心底卻再掀不起波瀾。
程野病了整整一周。
出院後,許玉茹想帶他一起出國。
但程野拒絕了,和爺爺待了一個月,又回到程德清的家。
和他吵架的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有前例在先。
之後被程德清帶回來的人再不敢招惹程野。
他就這樣,在那棟熱鬧的房子裡,孤零零長大成人。
不知道是因為裡裡今天的行為,還是因為程德清給他打電話。
讓他想起這些往事,生出了傾訴的欲望。
他知道,裡裡是聽不懂的。
他并不是想從裡裡這得到慰藉,隻是單純的憋太久了,想把記了這麼年的事說出來。
說完,程野擡起手,想摸摸裡裡的耳朵。
才發現裡裡一直低着腦袋,一動不動。
“……聽困了嗎?”程野失笑。
懊惱自己竟然無聊到給小狗講故事。
他伸手捧住裡裡的腦袋,想擡起它的臉。
刹那間,人類似乎聽到了微弱的啜泣聲。
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從高空墜下,砸在了程野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