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琮翠殿後,泠川總是覺得坐立難安。
周圍的環境總是讓她覺得很陌生,那些陌生宮女的視線讓她無地自容。
“我……我還是回王府吧……沒名沒分的,我沒身份留在這兒……”
她不想穿着顧時母親的舊衣,住在顧時小時候住的地方。
老宮女露出一個老練的笑容:
“姑娘真傻,有沒有名分,到時候不就是王爺一句話的事兒嗎……您隻乖乖地聽從安排就是,到時候該是您的還是您的。”
老宮女略帶不解的聲音一下刺怒了泠川,她怒氣沖沖地看着她略微下垂的眼睛。
她究竟把她當成什麼東西了?一個趨炎附勢的玩物嗎?
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琮翠殿。
老宮女隻低聲笑了起來。
“姑娘,您可真是喜怒無常。您的脾氣讓我想到一個人……”
泠川相當不耐煩地把身上的故衣脫掉,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伺候不起,您趕緊把它收起來,再給我換身新的,還有,别亂說話,我跟顧時沒什麼關系。”
老宮女無奈,隻能又給她拿了一身新裁的深綠色襦裙。
“目前王爺已經在接管宮中的事務啦……王爺心善,一人一筆銀兩,放老宮妃們改嫁回家了……似乎還要廢除六宮和大選呢……宮人也一人一筆銀兩,裁了一小半放出宮去。”
“哦,對,還有宦官也被王爺廢除了呢。王爺對于我們這些下人一向是體恤的,往後每工作五天就能休兩天假,休假期間還能出宮去呢。”
泠川皺着眉,
“别念叨了,與我何幹,我不想聽。”
是,顧時即将手掌大權不假,可無非也隻是能更方便地折磨她罷了。
更别說她還搶在皇後前面,沒名沒分地懷上了第一個皇嗣,就算顧時留她一命,他未來的妻子又怎能容忍她搶在前面生下第一個孩子?
他未來的妻子一定會視她為一個大威脅,隻有泠川自己知道,她在顧時眼裡什麼都不算。
泠川的出身連小門小戶都算不上,她可不想自不量力地去參合宮鬥。
而且和顧時有了孩子,她就得跟顧時綁定一輩子……到時候那個孩子要叫顧時爹,管她叫娘……
光是想想那一刻,泠川就覺得惡心又抵觸,跟顧時這樣的男人玩幾次她也認了,她可不想真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她一定得悄悄把這個孩子解決掉……但若是魯莽行事,恐怕有性命之憂。
顧時和泠川一樣坐立不安,他沒法集中精力去處理公務。
每每想到泠川可能不愛他,他的内心深處就會産生一種驚恐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泠川對他做出了違反自然常理的行為。
一種灰暗冰冷的凄涼感從他的喉嚨蔓延開,擴散成越來越大的水暈,他不想陷入這種患得患失的困境裡,就像把一條魚從水裡丢到岸上,即使奮力掙紮也無法前進半步。
他得去見到她……他想感受她手指冰涼的溫度,隻要用手心把她的指尖焐熱,他就可以騙自己泠川的指尖是為他而熱的。
走進琮翠殿,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她總是冷冰冰地看着他,歇斯底裡地沖他發火,他知道他的母親不愛他,但是他理解他的母親。
畢竟要伺候先帝那樣一個畸形醜陋的怪物,換誰誰都會發瘋,他不怪她,他隻恨他那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用一副毒藥把他的母親害得狀若癡傻,變成一個沒有喜怒的怪物。
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隻希望她能重新和他說說話,哪怕是打罵都可以……可是她被害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皇族一脈明明是畸形醜陋的怪物,卻要為了所謂的傳宗接代,禍害一個又一個健全美麗的女人……顧時憎惡這樣的皇室。
他真希望自己沒有一丁點皇室血脈,是個私通的産物。
可他又怕自己真是個得了老天眷顧的幸運兒,體内依舊有那畸形的血脈……他害怕那畸形的雙腿報應在他的下一代身上。
進入琮翠殿,泠川的手臂像一條陰冷的綠蛇,延伸到床榻下,他過去握住她的手,至少泠川愛他。
“即使繼位,我也不會為皇室開枝散葉,傳宗接代……”
他用自己的面頰感受她手心的溫度,顧時沉默了片刻,為他說出這種本來不想說出口,甚至不知道從哪來的話而感到驚訝。
他簡直像是在跟泠川保證什麼似的。這算什麼?永遠不會背叛她的某種承諾嗎?
他總不能真的向泠川吐露許多深情款款的話語,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顧時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示弱,便硬着頭皮補充道:
“除非有人能令我改變心意。”
他嘴唇微微發抖,鼓足勇氣擡起頭看她的表情。
她似乎已經在計劃着怎麼把他的退讓變成抽在他頭上的鞭子,利用他的無助來虐待他了。
顧時心想,那也沒辦法,他認了。
他感受到了一種怯懦又令他作嘔的滿足,就像對一種低劣的誘惑就範,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厭惡還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