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宇玄還算有良心的,沒有多怪奶奶,張麗雲則是更少和她見面,刑輝和刑岩分家之後的走動本來就很少,基本就隻在過年來見一面,其餘時間雙方都各自待在各自的家裡。
刑攸根本就不指望刑輝一家過來探望,刑宇玄能過來裡面絕對有張麗雲的意思,面上的事該做還是要做,就算刑輝不表态,刑岩也會讓刑輝帶着張麗雲來看看,張麗雲很聰明,在于她知道掌握主動權,讓刑宇玄代替自己出面。
刑岩倒是很清楚,刑輝一家都聽張麗雲的,沒人能調動那三個孩子,除了張麗雲。
刑攸再醒來,看到刑岩冷着臉坐在病床旁算賬,她剛爬起身,刑岩擡眼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說:“過來,跟我算一筆賬,我念數,你用計算機算。”
刑攸“嗯”了聲走過去,刑岩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開支,一個數一個數往外面蹦,捎帶提醒她這是哪方面用的錢,“上個月的七百五,你的資料費。買了一堆卷子一本也沒做完,全都拿來賣廢品了。”
刑攸微微一愣,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隻能别扭地打字,像是在列舉自己的罪證,她恨不得跟刑岩說自己不上學了,現在就出去打工,免得刑岩在她面前埋怨她花錢。
但這是不可能的,刑岩不會同意,還會站在一個教師的角度批判她,指責刑攸太孩子氣了,一點也不成熟。
十三歲的孩子要多成熟?
半個小時的列罪狀終于在奶奶的一聲咳嗽中結束,刑岩和刑攸一起站起身查看,刑攸喊了聲“奶奶”,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奶奶驟然咳出一口血,咳嗽聲沒有停止,而是高頻的,如雨點般砸下。
刑岩按了呼叫鈴,值班的護士不緊不慢走過來,在刑岩着急的喊話下才加快步子,料是護士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忙插上氧氣管,“家屬不要亂走!安撫老人的情緒!家屬扶着老人,不要趴着!”
刑攸雙手扶着奶奶,刑岩拍打她的後背,黑血順着嘴唇噴出,将病床上的床褥染黑了一片。
護士拿了注射劑和針管進來,一面止血一面止咳,房間内霎時湧入一群大夫,推着病房坐上到頂樓的電梯,直到進入手術室跟着的兩個人才停下。
僅僅隻是不長不短的十五分鐘,手術室上方的燈光熄滅的一刻,刑岩起身到手術室跟前,一個頭發稀疏摻雜着白發的醫生走出來,神色陰沉惋惜,刑岩和刑攸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明白了很多東西。
兩人的心幾乎是一起咯噔一下,後才聽到醫生緩慢的陳述。
一個冰冷的事實。
“我非常理解你們現在的心情,對這樣的結果,我也感到十分難過。”
“我們在發現患者心力衰竭急性發作後,第一時間進行了心電監護、吸氧、建立靜脈通道等處理。在搶救過程中,使用了強心、利尿、擴血管藥物,也嘗試了心肺複蘇、電除顫等急救措施,但患者生命體征持續惡化,最終沒能搶救過來。”
“患者本身心髒功能就比較差,這次突發心力衰竭,心髒無法有效地将血液泵出,導緻全身重要器官缺血缺氧,引發多髒器功能衰竭,最終回天乏術。”
“接下來關于遺體處理等事宜,你們有什麼想法和需求都可以和我們說,醫院會盡力協助。”
刑攸愣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刑岩,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刑岩落淚,但也隻有一道淚痕,他依舊是那副沉穩嚴肅的模樣。
身為兒子,他先向救治的醫生道謝,身為父親,他拉着刑攸的手安撫她,很輕地告訴她,“以後你要自己回家了。”
就仿佛在告訴她,奶奶隻是行動不便,不能接你放學了。
刑攸一瞬間被恍然淹沒,這樣的心情稱得上悲傷嗎?她不清楚。
她記得自己原本恨過這個人,但看着她照顧一家人還會覺得因為有她才覺得親切,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她不禁反問自己,你不是恨她嗎?她走了,你為什麼要難過?
刑攸和自己僵持很久,終于在刑岩的懷抱中哭出來,刑岩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還是那句話,“以後你要自己回家了。”
刑攸第一次感受到夏日的寒冷,這條走廊彌漫起的死亡氣息将她吞沒,醫生記錄好死亡時間,醫護人員通知刑岩。
護士去整理好奶奶的遺物,将東西交給刑岩和刑攸。
剩餘幾人對奶奶的遺體進行簡單的護理,清潔完之後才從手術室推出來,刑岩擡手罩在刑攸的眼睛上,這并不适合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看到。
很快,醫生開具了死亡證明,醫院提供了附近殡儀館的信息,醫生詢問過刑岩的意見,決定将遺體存放在醫院的太平間内,之後才會轉移到殡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