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勉正含着一個馄饨，舌頭被燙的沒處擱，呲牙咧嘴咬了幾下就囫囵吞下，點頭應道，“我知道這事，接電話沒免提那時候他說了，分到一個班就一起上呗，有什麼好怕的？反正我不怕。”

“但是……”

李知勉打斷她，“他爸也就隻是原來學校的主任，在市實驗不是啊，他家有沒有在教育局上班的長輩，就算他靠山硬又怎樣？”

刑攸洩氣了，點點頭，筷子扒拉着紫菜攪出一團熱氣，“也是。”

老闆娘聽得支愣起耳朵，“哎呦？你們這純屬是職位霸淩吧？！啧啧——現在的文化人啊，學了三瓜兩棗就擡頭看不起人，你們被威脅了要去報警，知道嗎？别傻乎乎地被人當韭菜割了！”

刑攸說：“我們知道，謝謝老闆娘提醒。”

坐在她對面給她扇風的老闆忽然開口，“也不見得文化人就愛欺負人，現在還是有好多人都有素質的，而且這也是法治社會嘛，沒你說的那麼吓人。”

老闆邊說還要邊偷看老闆娘，老闆娘手上的筷子一停，她扔下筷子，舌尖抵着牙齒，伸手揪着老闆的耳朵晃悠，“我不也是文化人？你看我欺不欺負你？”

老闆挨了罵還嘿嘿傻笑，聳着肩膀叫疼，“不敢了不敢了。”

馄饨好不好吃，李知勉不知道，但老闆娘一定愛吃，菜單上有的東西，一定是因為她愛吃才做出來的，刑攸抽了張手紙擦嘴，末了将揉成團的紙巾扔進垃圾簍，掏出手機問，“老闆，在前台付賬嗎？”

“對。”老闆起身去開燈，刑攸擺手說：“不用了，開了閃光燈，能掃上錢。”

付過錢，刑攸和李知勉往外走，到門口有兩三道台階，角落裡長滿了青苔，刑攸揉揉眼睛往下走，兩人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笑聲，李知勉轉頭去看，老闆捧着老闆娘的臉在吻她的額頭，老闆娘笑彎了眼睛，她注意到刑攸和李知勉還沒有走遠，将臉埋進老闆的手臂後，“别鬧了，兩個小孩看着呢，多臊啊！”

李知勉揮揮手，“祝願到白頭啊！”

刑攸擡頭注視着他，沉默了一會兒，李知勉摸着吃飽喝足的肚皮問，“我們回家嗎？”

刑攸：“不回家，我們睡大街嗎？”

李知勉噗嗤一笑，刑攸總是這樣淡淡地說着幽默的話，他點點刑攸的鼻尖，說：“其實你也不是什麼性子悶的人，單純就是沒人懂你的話而已。”

刑攸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就安靜地跟在李知勉身旁，有一段路是他們共同走過的，李知勉看着樹蔭下投落的月光，在灰塵偏多的空氣形成丁達爾效應，風在耳邊撥弄聲響，光帶揮動着飄向遠方，刑攸擡頭望了望，在道路盡頭忘到一片老槐樹。

在這個小縣城裡，永遠有走在槐樹下的少年，年年不同人，年年又相似。刑攸背起書包去學校要經過的路，從拐彎到直行，就從初中到高中。

新生開學第一天實在沒什麼值得準備的，刑無妄被王玲帶在身邊，兩人的決定是先将刑無妄交給爺爺看管，再者，奶奶在小區的工作還沒到期，所以這部分空白就落在了爺爺身上。

王玲起早給刑攸做了飯，菜炒鹹了，但刑攸已經習慣她做飯不穩的手藝，夾起菜在飯湯裡攪和兩遍才吃掉。

刑岩和周女士前幾天就去學校準備迎接學生了，走得比她們還要早，王玲今天休息，銀行趕上開學季，存錢和取錢的人都不少，業務額完成的也快，原本是要去發傳單的，但因為任務完成到位，這項額外的工作就免了。

王玲帶着李知勉一起，刑攸和他坐在後座上，兩人都安靜待着，王玲開車不會放歌，所以車上的氣氛很悶。

她把兩人送到市實驗門口，學校不允許家長陪同，她隻好作罷。揮手和兩個孩子告别就走了，刑攸背着書包提上行李往學校走。

市實驗很大，學校入口處擺着一個架子，上面是整個學校的平面圖，刑攸掃了一眼，記住每個樓和每個闆塊的用途，李知勉愣怔在原地沒動作，刑攸擡頭看了他一眼，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周烨南正拉着行李箱往他們的方向走。

周烨南面色不悅，“刑攸，我生日宴那天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為什麼一個也不接？你沒有看到我發給你的消息嗎？”

刑攸沉默了。

周烨南又問：“為什麼之後也沒有給我回電話？你不是答應我的嗎？為什麼出爾反爾，還要騙人？”

刑攸微微掀動嘴唇，壓低聲音，“那時候我在參加我奶奶的葬禮，手機靜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