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慈榮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被楊子逸輕輕按住,“别動……”
“我媽呢?她怎麼樣了?”湯慈榮顫抖的聲音,顯示出他内心的恐慌。
“你們出車禍了……你在送來醫院的路上昏迷了……”楊子逸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湯姨的傷比你嚴重……沒搶救回來……湯慈榮你節哀。”
等他了解具體情況時,什麼都已經晚了。
楊子逸的話擊碎了湯慈榮内心最後一道防線,“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的,我媽怎麼會……我媽不會的……”
湯慈榮想起了什麼,突如其來的回憶再次讓他無法承受。他拔掉滿身儀器,沖出病房,想要逃離這個殘酷的現實。
但他沒走幾步,身體便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疼痛從四肢傳來。
楊子逸緊跟其後,快步到湯慈榮身邊,蹲下身來,扶起他,怒道:“湯慈榮!你給我振作點,湯姨已經走了,你再這樣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是想讓湯姨走了還得為你擔憂嗎,你現在要好好治療,湯姨一定不希望你現在這副模樣!”
“我不接受治療!楊子逸你不懂……”
湯慈榮低笑道:“舒有季不要我……我媽也不要我了。你說我媽為什麼要救我啊,我媽……為什麼……到最後也在護……護着我。該死去的人是我,是我啊!”
楊子逸一拳打在湯慈榮臉上。
湯慈榮承受着這一拳,舌頭抵着牙,生無可戀的笑僵在了臉上。
楊子逸揪着他的衣領,“你以為我願意管你,要不是念着幾份情,我會冒着雪,開車找你,如果你再不惜命,你對得起湯姨把你拉扯大嗎?”
“湯慈榮,舒有季早死透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為什麼要裝作不知道?舒有季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楊子逸松開湯慈榮,往後退了一步,咽下火氣,努力平靜道:“如果是舒有季看到現在的你,為了她變成了這副荒唐的一面,她也會不忍心。”
“是,是我天真,是我天真以為,以為她從不會騙我。是我假裝不知道,是我不敢面對這一切。”湯慈榮埋怨起自己。
“我吃安眠藥,我一次又一次逃避現實,一次又一次做着重逢的黃粱夢。在面對她,我由一開始真的信了到後面假的信了。嗚嗚……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開始怕了,我開始怕了,看着她在我面前經受病痛,我無能為力。我在夢中嘗試去改變,可結果還是一樣的,連我媽也是這樣……我無法挽回啊!”
“夢裡的我一次又一次失去她們。”湯慈榮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哭道,“我疼啊!我怕啊!我疼的要死怕的要死,為什麼她們不能好好活着,她們要我怎麼辦,你說她們要我怎麼辦?!”
“現在,我連我都不懂我了,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楊子逸你更不懂的!”
“我離了她們,我會死的。”
“我的心好疼……好疼……我感覺我要死了……死了……”
“這些我全都不要,全都不要啊……嗚嗚……”
“事已經發生了,慈榮你得學會接受……”楊子逸抱住他,“慈榮啊慈榮啊,變堅強點,心就不會疼了。”
他擡起頭,臉上淚水模糊,看着楊子逸,聲音哽咽到顫抖:“楊子逸你知道嗎,我從不學包餃子,因為我媽跟我說,隻要我想吃,她就會包給我吃,她答應過的………答應過我的………我現在想吃了……嗚………可是現在的我……吃不到了,我再也吃不到我媽包的餃子了。”
“沒事的,還有我陪着你,你不孤獨,你還有我在。”楊子逸垂下眼睫,說:“好好活下去,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
“我們在湯姨的追悼會上,體體面面的送她最後一程。”
“讨厭這,楊子逸。”湯慈榮抓着楊子逸的肩膀,睜大眼睛,聲音像克制着什麼,“我讨厭醫院,這裡是魔鬼……全是死亡。”
“我要帶我媽回家。”湯慈榮聲音全是哀求。
楊子逸握緊拳頭,眸光撇了眼他的左腿,又看湯慈榮,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他扶着湯慈榮站起身來,笑着說:“好,帶湯姨回家,我們回家,我們一起回家。”
在這凄涼的走廊上。
湯慈榮的意識飄忽不定,手隻緊緊抓住了楊子逸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他最後僅有的救命稻草。
楊子逸攙扶着穿着藍白格條病服的湯慈榮,朝前走着。
向着走廊盡頭光亮處,一步又一步,靠近那唯一的光源。
這天,雪下得很大,有人在醫院至此永遠長眠,有人誕下新生。
而湯慈榮站在了風尖上,寒風像刺,刺在他的腿上,留下了深深的傷疤。
他是縫裡,生出的雪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