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莫名心情愉悅了起來,他反複撚着手指間殘存的柔軟觸覺,仿佛手指上的溫度還殘留。
他漸漸回握成拳,繼而放回身側,“那便好,我不喜歡你總耍脾氣……”
衛璃:“???”
這好像說的他在無理取鬧似的。
空氣中沉寂半晌,白澤拳抵着嘴邊幹咳了一聲,道:“呐,這是送你的。”
衛璃在疑惑中緩緩轉身,卻發現身側突然出現一盞燈籠。
隻見那燈籠做工極其精妙,八角飛檐上墜着金色的流蘇,燈面畫着栩栩如生的男女老少、人生百态,燈罩亦不是普通的宣紙或錦緞,而是觸之柔軟的皮質。
接過燈籠的一瞬間,燈芯驟然亮起,在夜色中如同一道墜落的流星,劃過一道明黃色的光。
燈把上鑲嵌着一顆碩大的紅色寶石,在夜色中閃爍着盈盈輝光。而燈把手感奇特,形狀極不規則,倒顯得有些許違和。
“這燈籠好生精緻,是哪裡的工藝?”
白澤眉尾微揚,語氣卻頗為古井無波:“焚骨城的人皮燈籠。”
“啊!”
衛璃下意識檀口微張,手中的燈籠瞬間向地上墜落,卻在落地的一瞬間穩穩的落入另一人手中。
“這燈籠從何而來?”
謝安陽似一縷浮光轉瞬出現在衛璃面前,而此時,他手中正穩穩的拿着那盞來自焚骨城的人皮燈籠。
謝安陽剛剛的話顯然是對着白澤問的,隻見他面色不渝的審視着眼前大妖,又頗為耐心的靜靜候着對方回答。
“焚骨城,有何不妥!”白澤一臉坦然,語氣甚至中瀉漏出被人質問的些許不耐。
謝安陽和煦的面具霎時間龜裂,額角的太陽穴“突突”的跳着,像是極力壓制着什麼。他将食指抵在眉心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終于解釋道:
“焚骨城近三月裡一共失蹤了十一名新娘,而城主府卻相繼多了十一盞人皮燈籠,昨夜焚骨城來報,燈籠丢失一盞,立刻令全城嘩然!”
謝安陽語氣稍頓,蹙起的眉頭似能夾死一隻蚊子,他将那人皮燈籠端放到桌上,一手指着燈籠,繼而黑色的深眸直視白澤的金瞳,語氣頗為不悅道:
“而現在,丢失的燈籠卻出現在了浮圖峰,出現在了上古大妖的手中——”
謝安陽負責焚骨城人皮燈籠一事距今已有兩月有餘,這段時間他正因此而忙的焦頭爛額,卻不料變故橫生,竟是出現在自己身邊。
監守自盜?
這讓天下人如何看他,更讓謝家那一群時時盼着他墜落塵埃的人又會如何幸災樂禍,拍手稱快。
謝安陽強行壓下内心的燥郁,差點将多年努力維持的形象功虧一篑。
白澤作為這世上最後一隻猊獸,雖與天同壽,但自古離群索居,又極其厭惡人類,因此對人間情事一竅不通,做事也向來随心所欲,喜惡幾乎是寫在臉上。
而白澤又是他親自請來的,所以歸根究底,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他身上,如若他沒有将白澤帶回浮圖峰——
“所以,你懷疑是我做的。”
“我并未如此說過。”謝安陽側身拂袖,一臉淡漠。
白澤輕嗤一聲,冷冷的看着謝安陽緊繃的側臉,道:“這種小伎倆,我從來不屑使用,你未免也太小瞧我。”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們人類向來講究證據,既然如此,那你便證明自己的清白——”
白澤不怒反笑:“我何須證明,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說罷,桃林間驟然平地起風,狂風大作,天空中烏雲挾裹着黃沙瞬間遮天蔽日,雷霆閃電撕裂半邊穹隆,一場風暴即将來臨。
白澤站在風暴中心,白色袍裾在身後獵獵飛揚,金色豎瞳在一瞬間出現,閃着冰冷微茫。
謝安陽左手捏訣,喚出本命靈劍,鑲滿珠翠的劍鞘上霎時間一抹寒光一閃而過。
狂風撞開窗棂,将衛璃的發絲吹得四散開來,而屋内精美的白瓷、擺件、以及玉石屏風等等瞬間在 “叮咚啷當”的平仄交替中化為一地殘缺碎片。
衛璃閉着眼睛胡亂伸手抓住身旁的安全的東西,然後緊緊秉住呼吸,長時間的窒息感促使他憋紅了臉,這無妄之災來的太過突然。
怒火中燒的白澤感受到腰間的拖拽感,于是分出一抹餘光掠過身旁,才瞧見緊緊抓着他腰帶似抓住救命稻草的衛璃。
隻見青年指骨泛白,桃紅色的唇緊緊抿着,臉頰則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腦後發帶吹落,黑如海藻般的長發四散飛揚,像無根浮萍般若即若離的親吻着他的指尖。
于是乎,轉瞬間風止雲散,烏金沖破重重陰霾,天光倏然大亮。
衛璃緩緩睜開眼睛,環顧這滿地狼藉,不由心疼起那一地摔碎的珠翠。
空氣中傳來沉沉的死寂,衛璃緩緩仰頭,才驟然發現,他正緊緊的扯着白澤的腰帶,臉則貼着他精壯的腰腹,距離之近,甚至能聽到對方胸腔中傳來的急促心跳聲。
而此刻,白澤眉目舒展,似春雪消融、百花初綻,豎瞳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興味。
衛璃突然感覺此刻左耳垂燙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