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裡帕擡手把衣袍圍在肩上,又伸手把被子拉起來蓋住尤利娅的後背。
尤利娅:“我在給父親的信上寫你的好話的,阿格裡帕。你明白嗎?我可以幫你,幫我,幫我們……”
阿格裡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很用力的把她翻了過來,摁在枕頭上。
尤利娅吓了一跳雙目圓瞪。
阿格裡帕:“可以了。你說的夠多了。”
尤利娅抽了抽手腕,紋絲不動。
她看向他的手,寬厚如同熊掌,掌心布滿堅硬的老繭。
阿格裡帕瞪着她:“你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這已經足夠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她不得不離到這個布滿細小傷痕的男子氣概的臉很近,以至于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阿格裡帕身上總是散發出強烈的壓迫感,此時此刻,這壓迫感讓氣氛變得凝固且沉重。她感覺自己就像個被凝結在琥珀裡的蟲子,雖看得見世界,卻一動也不能動。
阿格裡帕:“你們父女兩個的遊戲我沒有興趣。”
尤利娅:“好,好吧。你……生氣了嗎?”
阿格裡帕:“沒有。”
不,你的表情不是那麼說的。
能牽動他情緒的隻有屋大維了吧。
他和屋大維之間因為微妙的互補關系,而陷入單方面的胡思亂想之中——掌握軍權的阿格裡帕,即使自始至終忠心耿耿的追随着屋大維,但他的地位也讓屋大維開始警惕,使用各種制衡方式并有所防備。
阿格裡帕與尤利娅對視了好一會,見她還是氣勢洶洶的瞪着他,便敗下陣來。
罷了,他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麼?
還是說他真的太在意屋大維的态度以至于情緒失控?
他不該在意的。他問心無愧。而蓋維斯…他性格使然。沒有辦法。這不能怪他。
“話說…我的存在,會讓你們關系更親密。一切問題就解決了。這也是理想的方法。對嗎?”尤利娅說,“光是瑪吉拉還顯得他不夠重視。你們本就分享權力,之後更能名正言順…”
阿格裡帕捂住她的嘴:“尤利娅!”
他不得不放手,他決定趕緊離開。
再繼續下去還不知道她要如何口出狂言,這對他來講是很嚴重的冒犯。若是其他士兵敢妄言他的私人問題,是會被公開鞭打的。
況且……他絕不會主動提要求,尤利娅的婚事是屋大維的逆鱗。哪怕尤利娅…是主動的。那都不可饒恕。
除非是屋大維主動。他有掌控感。他親眼看到他想讓阿格裡帕和誰離婚結婚,他就得遵從。這樣才行。
“看在我從小就認識你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不要揣測你父親怎麼想并随意行動,這很危險。”
阿格裡帕再三勸到。
“任何威脅到他權威的人結局都不好,無論這個人是不是他的女兒。他是個相當聰明的人,從來不強求任何事,也意味着他不會被任何事威脅。”
“……好吧。”尤利娅沒反駁。
阿格裡帕拍拍她的頭:“你對我的冒犯,這次我就不計較了。但記住,沒有下次。”
阿格裡帕走了。
尤利娅揉着自己發紅的手腕,露出嫌棄的表情。
她隻是一時起意問一句,沒想到阿格裡帕表現的一點也不吃驚,而是憤怒。
看來他的确思考過這個問題,且針對屋大維憤怒了一下。
她的婚姻問題必定作為鞏固家族權力與地位的手段,阿格裡帕如今已經擁有很強勢的身份,他也沒有犯錯,且與屋大維又有多年情誼,始終都有加深關系的需求。
尤利娅的腦子裡有印象,她知道阿格裡帕後面有幾年很不好過。不知道是他真做了什麼還是屋大維看他不順眼,他被“貶谪”到了埃及。或許早死也和此事有關吧。那時尤利娅才不過28歲,還十分年輕,這又被安排嫁給提比略…
如今她已經明白她無法要求提比略打破權力的平衡,因為那要求他替代阿格裡帕的地位。除了阿格裡帕去世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這兩個人之間差了一代人,經驗差距是巨大的天塹,她與提比略的關系在提比略的地位有實質性改變前,是無法更進一步的。
尤利娅煩躁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既然無法更進一步,她還應該繼續嗎?
她喊出“不允許他娶别的女人,他是屬于我的”這句話,是一時沖動。她知道這樣對他來講不公平…可是她能争取的又有什麼呢?不過就是自己對他的心意罷了。
在這個世界,外在的一切從來都不由她自己,她隻能決定自己心裡想什麼。
她忘記了隻有她知道結局,對其他人來講,瑪爾凱路斯會長命百歲,他們會有兒子,他會被屋大維培養成尤裡烏斯家族新的繼承人。她基于自己“知道一些未來”而做出的行動,如今也被證實其實沒有意義。因為她從來都不真正了解那個曆史上的尤利娅究竟經曆了什麼,又在想些什麼。她所遭遇的處境的艱難是結構性的,是她無可奈何的。在這樣一種父系的傳承結構和男權的構建的社會體系之下,她能做什麼?什麼都做不了。
她辛苦做了很久的東西在阿格裡帕眼裡就隻是玩具。一個玩笑。他總是更關心她有沒有完成給瑪爾凱路斯當妻子的任務。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屁…就連提比略也一樣,看她喜歡的,努力的一切,當做讨好她的手段,每次見到她,十句話裡有九句想跟她睡覺。兩個人見面就是滾床單,沒完沒了。
沒有阿格裡帕的允許她連離開這座小院都做不到。當然,她知道那是保護她,哪怕沒人攔着她也不敢出去。
她聽說不久前有兩個個高盧的流氓喝醉了後靠近了這裡,推搡了她門口的衛兵又說了兩句冒犯的髒話,被衛兵當場刺死。阿格裡帕對她這裡衛兵下的命令就是擁有察覺到危險就可以殺人的無限解釋權。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震懾心懷不軌的家夥。所以關于阿格裡帕和心愛情婦的流言才傳的沸沸揚揚。
現在她知道,阿格裡帕對這個流言也并非不絲毫不知,但沒有關心過也沒有特意澄清。她的待遇,她的安全,她的性命,在高盧就隻取決于一個人的态度,那就是阿格裡帕本人。除了他誰都沒用,包括瑪爾凱路斯。瑪爾凱路斯倒是對這個現實看得很開,比她淡然多了。
想到她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那心裡的荒謬感…
提比略和辛布維爾的關系漸漸好起來了。熟悉之後,他發現辛布維爾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他說自己不擅長和人動手,原先跟在萊納王子身邊也大多擔任顧問的角色,實際上這是一種謙虛。
“萊納是個自尊心很強,但也很脆弱的人。我若是處處替他表現,他會有很大的壓力。”辛布維爾和提比略一起探望萊納的時候說。
“他很脆弱…?沒看出來。”提比略隻覺得這個形容滑稽。
這段時間訓練任務變得緊張了,提比略便沒有心思幹别的。他維持着艱苦的作息,很快變得強壯又粗糙。那次損失慘重的巡邏讓他心态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從那之後,他便開始克制自己與基層士兵相處的距離,不再跟波諾和托比奧他們出門喝酒。
他和他們天生就不同。在敵人眼裡,他是高價值目标,是要被優先擊殺的對象,為此,為了保護他會有無數的普通士兵要犧牲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