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陳寓也不敢問他要筆記本看了，他眼睜睜看着陸聞洲把那個筆記本揣進懷裡，躊躇片刻，保證道，“對不起，陸聞洲，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不是你的問題。”陸聞洲又說。他想伸出手去摸摸陳寓的腦袋，但想起他的小潔癖，還是作罷。

空氣寂靜了幾秒，陸聞洲轉身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佯裝不經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有個哥哥？”

陳寓聽見這個問題嫌棄地撇了撇嘴，雖然他很不想說陳骁是自己的哥哥，但同時也不想欺騙陸聞洲，權衡須臾，還是老實作答：“嗯。”

陸聞洲頓了頓：“親哥哥嗎？”

“不是，是我堂哥。我沒有親哥哥。”

“你的父母呢？”

“我很小的時候就出車禍了。”

陸聞洲一噎，随即低聲說：“抱歉。”

陳寓搖搖頭。

那時候他還太小，對父母沒什麼特别的印象——甚至可以說，唯一的印象僅來源于父母給他留下的房子，以及房子裡擺着的那張被撕壞的照片。

從陳寓記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叔叔家。叔叔對他很好，想要什麼東西都給他買，在外面受欺負了也隻管報叔叔的名号，這麼衣食無憂地長大到現在，雖然有個着實令他讨厭的alpha堂哥，但他對這樣的生活還是滿足的。

“你的堂哥，叫陳祈嗎？”

“不，叫陳骁。”陳寓忍不住要和陸聞洲吐槽，“他是世界上最最最讨厭的alpha，每次看見我就逮着我罵，罵得可難聽了，也不知道跟誰那裡學來的。喔，也不奇怪，他身邊的朋友也都是這樣的alpha。我叔叔那麼溫和的一個人，怎麼能生一個這麼壞的alpha兒子呢？......”

陸聞洲暗暗地松一口氣。

确實，哪裡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他心想。

剛才的那個筆記本與其說是筆記，不如說是日記，裡面密密麻麻地記載着日記主人陳祈的随筆。從上面的内容可以簡單推斷出，陳祈是個極優質的omega，還是個少年天才，心思聰穎，十二歲那年就尾随着老師來到這個地下實驗室，記住路線後，便常常瞞着其它人的耳目，獨自偷渡進來。

他筆下的文字冷硬又無情，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到他翹腿坐在椅子上，将本子攤在膝頭，面無表情寫下這些話的樣子：

【教授的實驗失敗了。alpha不能承受極速上漲的精神力，腺體超負荷後，會自行爆炸。要怎麼無意間讓他看見我的研究筆記呢？】

【成功了。第一個進化到S級的alpha。】

【怎麼又開始發瘋。】

【早知道就不放走那個alpha了。教授派人封鎖了實驗室。好無聊。】

【omega真無聊。】

前面幾頁都是諸如此類寥寥數筆，從某一頁開始，他的話忽然變多了，整個人也像是忽然活了過來：

【陳寓會走路了，跌跌撞撞像隻企鵝。可愛。】

【他叫我哥哥了。他的發音一點也标準，咬着舌頭喊的，聽起來根本不像哥哥這兩個字。他喊我多多。多多，多多。】

【會跳舞了。我讓他跳他就跳，轉圈圈，結果摔跤了。還好穿得厚。陳寓的臉為什麼會這麼圓？小孩子的臉都是這麼圓的嗎？眼睛也又圓又大。好可愛。】

【陳寓是膽小鬼，睡覺要哥哥抱，還不肯去幼兒園。天天哭鼻子。】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小孩呢？都三歲了，還不會讀123，隻會指着2喊鴨子。這麼笨，真的是我弟弟嗎？不想教了，想揪他的臉蛋教訓他。】

【小陳寓小陳寓小陳寓小陳寓。】

再往後，日記就斷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亂又無法辨認的花體字符，筆鋒也比前面的要淩厲許多，仿佛隔着短短幾頁空白的紙，那個名叫陳祈的冷面少年就一瞬間變成了大人，最後一點生氣也被徹底磨滅，隻留下一如當初無表情的臉和真正冷淡下來的靈魂。

但陳寓說他沒有親哥哥。

所以這日記裡的弟弟和陳寓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陸聞洲放任自己想象了一下旁邊這個陳寓小時候會是什麼樣子。會和日記裡的陳寓一樣，睜着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跳舞，左腳絆右腳，最後摔個四仰八叉嗎？會抱着小被子抽抽搭搭地跑進房間裡，讓人陪着一起睡覺嗎？

“陸聞洲，你在想什麼？”陳寓數次偷瞟陸聞洲的臉色，見他似乎想着什麼在出神，于是戳了戳他的胳膊。

陸聞洲回過神來，扭過頭看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來，在空氣中劃了個圖案，問陳寓：“這是什麼？”

“這是2。”陳寓即答。

“......”陸聞洲默默地收回手，無言扶額，覺得自己這幾天可能是真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