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寓一開始還覺得兩個人擠在一架機甲裡難受，後面慢慢适應了，便沒骨頭似的到處窩着，偶爾和陸聞洲說幾句話。

陸聞洲聽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含糊，到最後沒了聲音，低頭看去，才發現他已經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一夜沒睡，再加上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陳寓早就耗光了所有精力，一放松下來，就難以自抑地犯困。

陸聞洲摸摸他的額頭，把外套脫下來，蓋在他的身上。

擊殺公屏刷新，系統額外播報：

【A13組 完成 隐藏任務。】

陸聞洲留神聽了一耳朵，大緻明白了這個隐藏任務是什麼。簡單來說，就是比賽模拟艙模拟的是這裡十多年前的環境，在此之後的十幾年間，這裡歲月變遷，滄海桑田，參賽者們的隐藏任務就是在這片陳舊的遺迹上重現過去十幾年間發生過的事。

也就是說，那棟廢棄醫院在現實中最後的結局，就是毀于一場爆炸。

内環裡很安靜，機甲走了一天一夜，連一點風吹草動都沒聽見。算算時間，現在已經是第四天，幸存的隊伍應該全都進入了内環才對——這裡安靜得有些詭異了。

陳寓睡醒一覺，坐起來打呵欠，腦袋上的粉毛東一簇西一簇，因為長久維持着同一個姿勢，臉蛋上印出了一塊明顯的紅印。他一邊揉自己又酸又僵的脖子，一邊問：“我們到哪兒了？”

“快到控制塔了。”陸聞洲終于順從了一次本心，伸手揉了揉陳寓的腦袋，手感很松軟，摸起來和想象中一樣舒服，“醒了？”

“嗯。”陳寓很不好意思地爬起來，“對不起，隻有我一個人在休息。現在換我來開吧。”

“不用。”陸聞洲曾有過五六天不睡覺的經曆，這對他而言隻是小問題，“很快就結束了。”

再往前走，眼前蒙蒙的灰色逐漸變淡了，遠遠地能看見一個黑塔伫立，高聳入雲。陳寓的終端忽然嘀嘀響了兩聲，是秦勝傳來的訊息：

【小心林申。】

“？”陳寓一頭霧水，回撥過去。

那邊剛一接通，就怒氣沖沖地輸出了一大堆罵人的話，連帶着陳寓都搓了搓耳朵，覺得自己被攻擊到了。接着，秦勝才話鋒一轉，告訴陳寓前因後果：

“林申那個家夥偷襲我們，搶走了我們所有的能源石。我和趙小天都被他淘汰了。”

陳寓驚訝：“啊。”

“媽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懷好心，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們呢。我們和他走散以後，就沒再關注他的去向了，打算先趕到内環和你們集合，沒想到就在内環邊上又遇到他——當時我已經察覺到角落有人了，正準備開戰，他就忽然從角落裡鑽了出來。我看見是林申就沒設防。操，我為什麼不設防？他本來也不是和我們一隊的！”秦勝罵罵咧咧，“當初就不該好心收留他，現在将近比賽尾聲了，他再怎麼樣也能混上排行榜了，結果這麼倒打一耙，我真是沒想到......”

陳寓實在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反轉，眼睛眨啊眨，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陸聞洲。

陸聞洲的臉色倒一如往常，好像對此毫不驚訝。

“總之，我想說的是，他現在已經進到内環了，你們如果遇上他，千萬别心軟，把他直接大卸八塊。”秦勝重重地吐了口惡氣，“行了，不說了，我和趙小天要登出模拟艙了。等到了外面，我們會向學院反饋有人偷渡殺傷性武器的事。你們注意安全。”

陳寓說：“好。”

通訊斷開。

陸聞洲說：“走吧。”

機甲裡陷入寂靜，隻聽得見防護罩外呼嘯而過的風聲。陸聞洲用眼角餘光向下一瞥，發現陳寓垂頭喪氣的，耷拉着眼皮，心裡那點情緒全寫在臉上了。

陸聞洲問：“很想赢？”

陳寓搖搖頭，嘟嘟囔囔：“我是不是不該把林申放進我們隊裡來？我當時覺得他是好人，後來也覺得他是好人，我那麼相信他，他怎麼能這樣呢......”

陸聞洲沒說話。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穿着灰色背衫的男人，那是在五年前，軍部的某場慶功宴上，四周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男人的雙頰已泛起了微醺的紅，他笑嘻嘻地舉起酒瓶，朝向陸聞洲，隔空與他遙遙一碰，祝賀他榮立一等軍功，下次有機會，他還要和陸聞洲一起出任務。

被子彈貫穿的傷口早已結疤，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印記。那一瞬間炙熱的疼痛穿過重重歲月，再次隐隐作痛，以至于他看着陳寓沮喪的眼神，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因為這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值得信任的人，永遠隻有自己。

兩人就這麼沉默不語地來到控制塔下，在大門前進行了人臉識别。進入控制塔後，參賽者就不允許再駕駛機甲了，兩人從機甲裡出來，久違地舒展了一下四肢。

“我們應該是最早到這裡的人。”陳寓抹了把臉，“太好了，快上去按終止鍵吧。”

陸聞洲不置可否，暗暗地留了個心眼，他似乎從空氣裡聞到了一點奇怪的氣味，淺淡，模糊，稍縱即逝，但能從其中感受到讓alpha同類焦躁不适的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