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你當年忽然消失了,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沈越告訴我你已經死了,我真的很難過,還在叔叔家的後院裡偷偷立了個樁子,天天去拜你。你不在的時候,都沒人陪我說話。你那時到底去哪裡了啊?”陳寓叽裡呱啦地在前面念叨。闊别十年,他再見到韓灼,卻一點不覺得生分,還是和原來一樣親切,“你作為一個alpha,以前還沒我高呢,瘦巴巴的,現在都這~麼高啦!果然alpha都是後天生長的類型吧?我就一直沒長了。你穿的這是哪裡的衣服?這個徽章上寫的啥呀,呃,聯盟總部......?”
陳寓眯起眼睛辨認韓灼胸口上的徽章,韓灼看着他,仿佛回到了遙遠的當年。
十年前,他還是個十三區的流浪兒,父母死得早,性格孤僻,不愛說話,那一帶的所有人見了他,都叫他“啞巴”。
當時的沈越才上初等學府,有一門課是訓練alpha的反應速度和攻擊力量的,沈越聲稱自己需要在課後找一個陪練,挑挑揀揀,選中了韓灼。
其實沈少爺也不是真心想要一個陪練,他隻是缺一個沙包,一個情緒宣洩的出口。韓灼營養不良,身材瘦小,哪裡是沈越的對手,好幾次被他打斷肋骨,每天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有一天,韓灼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虐待,悄悄地溜走了。沒走多遠,就在隔壁的院子外看見了正蹲在路邊吧嗒吧嗒掉眼淚的小陳寓。
陳寓看見他的第一句話是:“呀,你的臉怎麼了?”
第二句話是:“我見過你,你是不是住在沈越家裡那個啞巴?”
韓灼沉默。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稱呼,也能毫無情緒地接受,但在他心裡,這個稱呼始終是和鄙夷、唾棄、嘲弄等行為聯系在一起的。所以他對陳寓也沒什麼好臉色,甚至惡意地想,不知道是誰把這小少爺弄哭的,要是哭得更可憐一點就好了。
但韓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做。
他隻默默地瞥了陳寓一眼,擡腳從他身邊離開。
沒想到陳寓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你别走呀。”
那隻手很軟,濕濕熱熱的,不知道是不是剛擦過眼淚。陳寓站起來,按着韓灼的肩,囑咐他:“你在這裡站着不要動,我去給你拿藥。千萬不要跑喔!我可不想去沈越家裡......”
陳寓一溜煙兒地跑了。
韓灼想走,腳卻鬼使神差地粘在地上,動不了。陳寓很快就跑了回來,手裡捏着一管軟膏。韓灼想拿過來,陳寓卻不給他:“你看得見自己的臉嗎?我來吧,我來吧。”
他小心翼翼地把藥塗在韓灼的傷處,用指腹輕輕暈開。
在韓灼眼裡,剛哭完的陳寓眼睛還紅紅的,睫毛濕潤,一副可憐相,表情卻非常認真。他仔細地給韓灼臉上塗完藥,還想扒拉韓灼的領子,看他身上有沒有,被韓灼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
“喔,那你自己來。”陳寓把藥膏塞進韓灼手裡。
韓灼默不作聲地接下。
當天夜裡,原本打算逃出十三區的韓灼改變了主意,回到了沈家,因為這次逃跑,被格外兇狠地打了一頓。
韓灼蜷着傷腿,躺在雜物間的鐵闆床上,就着窗外漏進來的明亮月光,舉着那管藥膏來來回回地看,似乎能在上面看見陳寓的臉。
這次交集讓韓灼和陳寓迅速地熟識起來。每當沈家沒人,韓灼都會偷偷跑去隔壁的院子外找陳寓。但每次都是陳寓一個人叽裡咕噜地說,韓灼一言不發地聽,有來無回,倒也意外和諧。
陳寓知道韓灼身上的傷都是沈越打的時,非常生氣,跟韓灼連着罵了沈越一個月。他告訴韓灼:“他也經常欺負我,每次來我家的時候都喜歡進我房間,我不許他進來,他就把我房間的門鎖弄壞了。上次我在睡覺,他進來往我臉上畫畫,真的很讨厭!他知道我怕蛇,就故意把蛇丢到我的箱子裡,說要給我練膽子,還不許我和叔叔說......”
韓灼盯着陳寓紅撲撲的臉蛋,在心裡想,像陳寓這樣的omega,也會有人忍心欺負嗎?
陳寓罵累了,喘了口氣,又開始聊起韓灼:“你真的是啞巴嗎?”
韓灼:“......”
陳寓說:“那好吧,我還以為你會說話,隻是不喜歡說話。要是你會說話就好了。我真的很無聊,在家裡沒人陪我玩,也沒人陪我說話。陳骁說我話多惹人煩,他才惹人煩呢!......喔,你會煩我嗎?”
韓灼搖頭。
陳寓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你最好啦,韓灼,我以後都和你玩。”
韓灼不置可否。
他原本就不是啞巴,隻是太久不說話,加上時常應激,已經不太會發聲了。為了和陳寓交流,他有空的時候就會躲在角落裡練發聲,啊、啊地扯着嗓子,吃力地練習說話。
直到某天,陳寓又是獨自輸出一通,習慣性地感歎“要是你也能說話就好了”,韓灼冷不丁地開口:“如果我也能說話......又怎麼樣?”
陳寓大驚。
随即大喜過望。
韓灼發聲帶給他的沖擊,不亞于他見到自己床頭的小玩偶忽然站起來跳舞。這一舉動導緻的後果就是——陳寓的話變得更多了,韓灼甚至想插也插不進去。
變故發生在半年後。
沈越搶走了陳寓母親留給他的手鍊,陳寓告狀無門,便想自己去搶回來,但他哪裡打得過沈越,反而被沈越沒控制住力道的一腳踢翻在地,頭暈耳鳴,半天站不起來。
韓灼聽見響動,便從屋内沖了出來。
論力量,韓灼不是沈越的對手,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那豁出去的架勢就像不要命一樣,發狠地往死裡揍沈越。沈越被他砸中腦袋,口鼻噴血,吓得陳寓連忙上來攔人,一邊嗚嗚哭着說不要手鍊了,一邊牟足了勁兒不讓韓灼把沈越打死。
晚上回去後,陳寓翻來覆去地做了一晚上噩夢。他夢見沈越被韓灼打死了,韓灼被人扭着雙手架起來,一槍就射穿了太陽穴。還夢見沈越報複韓灼,把他的腦袋用力按進水裡,直到再也沒有動靜。
醒來後,陳寓一刻也不敢耽擱,哆哆嗦嗦地就去找韓灼,卻被告知他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去哪了。
韓灼沒有終端,陳寓無法和他聯系。他隻能希望韓灼離開了十三區,去别的地方生活了。但一個人隻要活在世上,又怎麼會留不下一點痕迹?陳寓最後沒有辦法,隻好找到沈越,怯生生地問他韓灼的下落。
沈越冷笑一聲:“那個畜生早就死了。”
“什麼?”
“我說,那個畜生早就死了。”沈越指了指自己包着紗布的頭,陰狠道,“媽的,還敢對老子動手,也不知道誰每天給他吃給他住?要不是老子,他現在都已經投了三輪胎了!操,不懂感恩的家夥,養不熟的白眼狼......”
陳寓天塌了。
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裡,坐在床上,透過窗戶,盯着後院出神。
十年過去,昔日的童年玩伴的面容已經漸漸模糊,眼前這個穿着軍裝的俊朗alpha的臉變得清晰。陳寓推推他鐵箍般的胳膊,不讓他把自己摟得那麼緊,“我要喘不過氣了!你快說呀,你那時消失後,跑到哪裡去了?”
韓灼說:“當時沈越想殺了我,他的人把我追進一條巷子裡,在我腹部開了兩刀。我差點就要死了,結果運氣很好,在那時遇到了陸上将。”
“陸上将?”
“嗯,現在的議會長,也是陸......”韓灼想起昨天卡珊娜說的話,戲谑地彎了彎唇角,“陸靳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