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言亦步亦趨地走在紀與身側,紀與點着盲杖領着他。
都是開放式的區域,一眼縱觀全局。
他這兒磕碜,也沒什麼能介紹的。不過是走馬觀花。
上樓的時候,宋庭言走到紀與身後,眼睛盯着他的腳步。
但紀與走得穩,應該是在心裡數了台階了,所以一步也沒多邁,穩穩到了二層。
宋庭言連牽他扶他一下的機會都沒。
臉又降了下來。
隔半晌,等紀與介紹完二層那幾個人,他才問:“紀老師的眼睛是一點看不見了?”
這話問得挺冒昧也挺冒犯的。也絕不是他倆現在這關系該聊的話題。
不過紀與倒覺得沒什麼,對他眼睛好奇的人很多,這個問題他回答了不下百來遍。
經常有顧客在樓下調香時遇到他來工作室,總會問上一問。
他們問也不是有什麼想法或者看法。
就單純好奇,或是惋惜。
紀與轉了半身,站在上一級台階回答,“光好的時候,能看見點虛影。”
宋庭言搭着扶手的手一緊,“現在呢?”
紀與完全轉過來,沒拿盲杖的手也搭在扶手,指尖再往下一點就能碰到宋庭言的。
他笑着眨動眼睛,“樓梯這兒光線不夠。”
所以他這會兒哪怕站對了方向低了頭,眼睛也定不準位置。
三樓整一層都是他的個人空間。
采光很好,朝南一整排落地玻璃窗。穹頂将整個樓層的高度拉高了不少,顯得開闊。
裡頭沒什麼多餘的擺設,一排排兩米寬的調香台依次排開,最後則是一排展示架。
桌子用的都是偏棕紅一些的櫻桃木,上面同款放香料的架子。
每個香料瓶規整地排列着,标簽貼得整整齊齊,隻有普通标簽。
沒有盲文。
“我用不着。”紀與好似知道宋庭言要問什麼,“我記得所有香料的位置。”
樓上光線足,紀與的眼睛又能随過來了。
宋庭言與他對視的那一眼,心下微動,總希望紀與是能看見的。
能認出他來。
“不愧是紀老師。”宋庭言說。
“基本操作。”紀與支着盲杖,不要臉地承下他的誇贊,“宋總要不要在我這裡調款香?”
“不了。”宋庭言立到紀與的身邊,“十點有會。”
“那真可惜。”
下樓前,紀與讓宋庭言等等,他沒拿盲杖。這裡是他的調香室,每一物每一件擺設都在他的腦子裡。
再走不明白就真是豬腦子了。
紀與走到展示架前,在上面摸索了一番,拿了瓶香,又到邊上抽屜,抽了份牛皮紙袋。
裝好,遞給宋庭言,“宋總沒空親自調,那我贈一瓶給您。”
“也算是我今日晚到讓您久等的道歉。”
“還希望您别嫌棄。”
宋庭言接過,道謝,謝完後跟了句:“你手蹭着灰了。”
紀與笑笑:“沒事,下去洗手。”
宋庭言從旁抽了紙巾,“擦擦吧。”
“謝謝。”
紀與看不見,隻用力蹭了兩下。
“沒擦到。”
宋庭言說完,紀與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拽住了,掌心的紙巾也被人抽走。
紀與不自在地縮了下。
“不習慣人碰?”宋庭言的調子有點沉。
“沒。”他一瞎子,處處要人幫忙,經常要人牽着走,不至于那麼矯情。
就是宋庭言對他而言相對陌生,這樣相處屬實怪異。
總感覺……
宋庭言:“就當是謝謝你的香。”
紀與無奈,還給繞回來了。
之後兩人無話,宋庭言認真給他揩着掌心裡的灰。
紀與的手長得相當不錯,足以當手模的好。
手指很長,關節勻稱,關節處的皮膚也白。
掌紋清晰,右手大魚際的地方有一顆小痣。腕心也有顆。
以前這雙手上沒有任何的傷口。
現在有了一些細微的舊傷,留了疤。都是這一兩年裡弄的,所以顔色還深。
在他白皙的手上顯得突兀。
指腹也糙了些,關節處生着薄繭。
宋庭言擦完便放開了他,将紙巾揣進自己口袋。
“好了。”
他還要趕回去開會,沒多留。
紀與将他送到門口。
烈陽下,紀與那雙無神的眼睛被照得通透。
宋庭言站在下一級的台階上,瞧他。
紀與笑着沖前面揮揮手,語調懶懶的,“宋總,慢走。”
他沒拿盲杖,這麼站在那,微垂着視線,臉上絨毛都泛着光,表情柔和又溫馴。
完全是個乖崽。教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這場景和當年太過相像。
宋庭言恍然地捏着牛皮紙袋“嗯”了聲。
盯着人怔愣半晌,宋庭言再次開了口。
他問,“紀老師有心上人嗎?”